不知怎地,他突然发现,徐俏儿有种带着期待的笑容和笑容渐渐消失的矛盾感。
就像是手足无措和落落大方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过了会,他突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又折返回去,对仍然站在门口的徐俏儿小声解释道:
“江南女子深锁闺中,那是因为她们想卖个好价钱”
“可你已经卖了全天下最好的价钱了…嗯?”
“呵呵,自遇汝以来,我就常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朱雄英停顿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以此刻的高大,十分有必要的用一首原创诗词,来舒展他此刻的有感而发。
可沉吟片刻,他又放弃了。
没这个水平。
按下这个心思,他轻轻拍了拍徐俏儿的胳膊,又捏了捏她的耳朵,轻轻说道:
“回屋去吧”
“甭送了都”
……
虽然朱雄英强烈要求不用送,可徐允恭还是陪着笑脸的把他送出了府门,并继续荡漾着笑脸挥手示意。
直到看见这群人渐行渐远,他才猛的把笑脸一收,轻松的吐出了一口气:
“呼…”
“可算是走了…”
“以后可别来了…”
抹了一把脸上的虚汗,他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很疲惫。
可刚一疲惫,他又瞬间精神了。
咬着牙,嘴里不停的骂着‘孽障’‘孽畜’,然后他踩着生灵涂炭的步伐,再次往徐俏儿的院子里赶。
告状,坑爹,刨王八,不值钱!
今日的桩桩件件,让他脑海里频繁浮现着一个关中家将的口头语:
女子,我日你八辈儿!
他迫切的要给徐俏儿一些深沉的父爱!
……
等他手捏风雷,脚踩地火的赶到徐俏儿的院子,眼前所见,却让他微微一怔。
他那个狼掏的姑娘,正于院子的一角,瘫在一张摇椅上,微微眯着眼,恬静的看向不远处的夕阳。
在她的旁边,是一个小几,上面放着一整套的宋瓷茶具。
摇椅轻轻摇晃,茶雾袅袅飘扬,发丝缕缕逸动,掩映着那张没有瑕疵的脸,就像是晚风在吹。
此间岁月静好,一处与世无争的景象。
与他周身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相比截然不同。
看见他来,徐俏儿懒洋洋的行了礼,又一副不怎么想搭理他的模样坐回摇椅,继续微眯双眼看向天边。
徐允恭无语了。
他在摇椅上踢了一脚,又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小几的另一边,然后自己给自己添茶。
“高人,你这是提前致仕了?”
“嘿,甭说,你这副山河无恙的穷横劲,一般人还真来不了!”
徐俏儿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
“咱爷俩见什么外,什么高人不高人的,叫声才女就得了…”
徐允恭一滞之后冷笑,又啧啧两声:
“听了几句漂亮话,送了几个物件儿…”
“你就嘚瑟吧,等他哪阵儿翻脸,你就知道害怕了”
“老朱家都是一水儿的属狗脸…”
“他翻脸您有法子吗?”
徐允恭又是一滞,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
“那您还操心的什么劲儿…!”
徐俏儿撇撇嘴,停顿片刻,又说道:
“回头啊,他要是欺负我,我就揍他儿子…哐哐往脸上扇…”
“你!”徐允恭勃然大怒。
一句话让他想起了此行的初衷。
他是要揍人来着!
“这是你个大姑娘该说的话吗!”
“真是毫无管束,岂有此理!”
徐俏儿再次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又不急不忙的掏出了那张封妃的圣旨,往脸上一盖:
“打吧”
“你打死我?”
徐允恭的怒火直冲九天,已经从脚底顶到了天灵盖,眉毛都竖了。
可看见那张圣旨,他又怂了。
这玩意撕坏了没地儿补。
指望老头再写一张怕是不能,还得吃瓜落…
咬了半天的牙,他才又点了点自己的脸:
“你爹的脸仅此一张,你省着点丢!”
……
另一边。
等朱雄英回到宫里,恰好该吃晚饭。
老爷子忙,吃饭晚,掐着点儿回来的。
饭桌上,朱雄英说了些市井上的事,还有徐家的一些近况。
并且着重宣讲了‘我的砣’和‘我的英’,以及彼此心悦的事情。
那阵儿尴尬的劲儿已经过去了,这时候说的毫无负担。
以他出了名的碎嘴子,指望他保守秘密,门儿也没有!
朱元璋笑了笑,又有些感叹:
“外戚这玩意,到你这是到头了…”
朱雄英点点头。
单单开国的公侯,跟他有亲戚的就有好几家。
曹国公李家,魏国公徐家,开国公常家,还有老蓝家。
他瞥了眼正努力干饭的朱标。
太子爷拿儿子做利益交换的事,办的是真牙碜!
为了自己的功业,他就不怕把儿子坑死!
朱元璋又说道:
“你倒是能掐的住秤砣的脉…”
朱雄英点点头,脸上有光:
“掐不住,孙儿就杀她全家”
大家这都是心照不宣了。
你老徐家权势,财产,荣宠,官位,圣眷,都到头了。
等以后,就是纯付出就得了。
该给的不该给的,都给了,要是还不安分…
马皇后瞪了他一眼。
就说,老朱家没一个好东西。
朱元璋哑然失笑:
“你狠得下心?”
“嗨…”朱雄英一脸的笑呵呵:
“这不都跟您学的嘛…”
“孙儿除了心狠手辣,就剩心肠歹毒了…”
朱标意外的瞥了他一眼。
好小子,有种儿。
当着和尚骂秃驴!
“你!”朱元璋脸色呱唧一下掉了,有些想要急眼。
比起旁人,这小子是真心疼他,也是真不怕他!
抽冷子的就要皮一下。
并且永远都不知道,他会抽的哪个冷子!
过了会,他眯着眼身体前倾:
“咱看,你还是得在太庙跪一阵儿…”
朱雄英瞬间谄媚:
“您听差了”
“孙儿是说,除了志向远大,就剩超凡脱俗了…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