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涵即将离开支行，要去做专职评委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在省行党委会研究城北开发区支行新的一把手这个议题时，省行几位副行长知道了，他们不出意外地表示了惊讶和理解，惊讶的是梓涵为什么会主动提出离职，理解的是终于有一位敢于不畏老李“倒行逆施”的人出来挑战了。其实，他们想多了，梓涵只是觉得累了，他没有那么勇猛，他现在还不至于用自己的职业前程，直接向目前处于权力巅峰的一把手挑战。

梓涵觉得，他与李行长的交谈是坦诚的、真心的。

他在支行工作时就深刻体会到“位子”的重要性，只要腾出一个位子，就会产生连锁反应，因为涉及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支行的一把手。

也许李行长早就想解决某一位或者某几位的职务升迁问题，瞌睡寻枕头，梓涵主动投怀送抱，何乐而不为呢？

咨询的电话不断，梓涵都含糊应对了。

欧阳菁冲到梓涵办公室，甚至用质问的口吻：你为什么要这样？

然后就哽咽着说不出话，不停地抹眼泪。

在过去的工作中，梓涵和欧阳菁之间，与其他副行长之间，包括那些调走、提职的副行长，可能彼此都会产生一些龃龉，这些有可能是基于工作方面的，也有可能是意识形态方面、认知方面的不同所导致。但正如梓涵常说的，彼此相识走到一起，实属不易，如果没有这些因素，他们之间不可能也不应该存在什么矛盾和困惑。

对于这种无奈的体制，身为企业的一把手却处处受制于上级，你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组阁”，也如同之前提到的，梓涵连个副职的分工也无权过问。

他也清楚，工作的过程中必然会产生这样或者那样的不愉快，恐怕都不是无法调和的矛盾，但这些都不是他主动要求离职的原因，至于这个原因究竟是什么，此时他也很难说清楚。无论怎样，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即使有任何的遗憾，或者甚至是后悔，只能这样走下去。

一起共事的同事，对于彼此之间建立起的工作友情，在此时难免会依依不舍，聚散两依依，相聚是非常态，而分别才是人生的常态。

梓涵竟无言以对。

九月的这一天，省行终于通知梓涵，要宣布新行长到任。

田河阳，这位梓涵曾经打过交道的，在东大街支行和省行其他部门工作过的小胖子，成为了幸运儿，他和为数不多的几位副职被李行长相中，先后提拔为支行或者机关部门的一把手。

周总与人力资源部副总前来宣布，对于梓涵的调离，周总含糊其辞，对大家说：另有任用。而不是“退居二线”，或者说“主动出局”。

面对会议室坐着的副行长们、中层一把手们，梓涵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装出平静的语态，表示对周总以及人力资源部副总的感谢，对新行长的欢迎，以及对所有曾经一起共事的同事们的感谢。

他看见有些人开始抹眼泪，这让梓涵也感觉鼻子酸酸的。

方宏君辞职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联系。今年初，他的物流仓库做好以后，邀请包括梓涵在内的几位曾经的同事过去喝酒，在他仓库后面建好的花园洋房里，他们吃火锅聊起当年的那些往事，方宏君显得十分感慨：我有一天晚上喝多了，就坐在支行路边，看着华都银行的霓虹灯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