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坦然面对,吴迪在心里告诉自己,眼下他只能先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至于是福是祸那都是以后的事,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资本既可以是吸食人血的蛀虫,也可以是救人的灵丹妙药,自从均州大力发展商贸以来,不论是广安县还是岭源县,如今都成了南越国商贾的必争之地,大家都想着先来抢占一份先机,随着大量的商贾涌向这里,不仅带来了数以万计的银钱,同时还有那数以万计百姓的生计。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一个崭新的转运码头就呈现在岭源县“壶口”边,码头依山势而建,一边是静谧幽深的乌江,一边是汹涌澎湃,波澜壮阔的大海,一静一动出现在同一幅画卷里,看了直让人感觉心潮澎湃。
腊八刚过,按照往年旧历,这个时节西北定然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可岭源县这边只是下起了零星碎雪,不过趁机把岭东的海货运往内陆,这已经足够了。
一大早,码头上就恍如热闹的坊市,只见到处都是奔走不绝的脚夫,一个个步履匆匆,有的还一路小跑着从一艘大船之上往下搬着东西,到了码头脚步未有停留,径直又搬到了停在江边的一艘小船之上,那小船正是常年行驶在吴江之上的货船,整整有五艘依次排列。
甲板之上,望着一船货物被分食殆尽,胡掌柜看着手里的账簿,心里乐开了花,仿佛那就是一张张银票。他心里盘算着趁着年前西北大雪,把这些海货运往越州城方向,到时候定然能从那些达官贵人,饕餮食客手中大赚一笔,也不枉费商行之前投资万金,现在终于能见到回报了。
城里的一处院落,平儿手里正拿着一只碗口大的红虾嗦的起劲儿,恨不能把虾壳儿里的一丝肉也抠出来吃了。
这是胡掌柜知道吴迪在岭源县特意让人送过来的,他如今对这位年轻知府可是刮目相看,来均州之前就听说过他一心为公,从不以权谋私利,上次托他说情随使团出使霖国,这次又极力促成年前的这场交易,他本来想送一份厚礼攀个交情,却被他拒绝了,只是象征性的收了一些海货意思一下。
只是可惜调料过于简陋,只能简单的清蒸一下,不过这对于平儿跟一虎来说已经是绝世的美味了,他们何曾见过这么这些吃食,尤其是一虎,竟然连虾壳儿都咬的嘎嘣嘎嘣的,平儿看了直笑他长了一副好牙口。
唯有吴迪坐在一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本来他心情大好,还亲自动了手想好好享受吃一顿海鲜,岂料还没吃就同时收到了三封信,一封来自越州,一封是均州府送来的公文,还有一封家书,他看完信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复。
越州来的信上说,临安城如今已经换了主人,虽然新主人依旧姓屠,吴迪看完信大感意外,脑中不禁浮现出当年初次在端木泽身边见到的那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寡言少语,甚至是有些木讷,可谁能想到才短短几年时间,如今他都已经成了一方巨擘。吴迪之所以感到意外,并非是因为问心继承了城主之位,问心本来就是屠老城主的儿子,只是这个时间却是怪异,问心去宁州边境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可根据广安县那边传来的消息,现在与北苍璃国的战事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就连新镇守刘通都还一直待在边境,问心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到临安接任了城主之位,不用想也知道这背后少不了一番权谋争斗了。
另一件事是关于均州政务的,本来要送往越州的税银跟税粮,朝廷却下了公文,要求均州府直接从广安县运往了宁州,而且朝廷又下达了增加赋税的旨意,吴迪看完信心里一阵唏嘘,原本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开海禁通贸易,大力发展商业能让均州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起码不用在忍饥挨饿了,现在看来自己是大错特错了。战争只会是有心之人争权夺利的手段,他们又哪里会管百姓的死活,他这一刻才明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真正含义。奈何他虽有一腔忧国忧民之心,可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或许有一天等他真正站到了高位,才有机会能让这天才百姓过上太平日子,这一刻他心里突然有了莫名的渴望,一种对更高权利的渴望。
若说这两封信只是让他的心情苦闷,太平县的家书更是直接让他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夫人信上说,岳父的病情每况愈下,夫人想让二儿子尽快回去,也许这就是最后见姥爷一面了。他看完信心里也不免一阵难过,他能想象当初那个势利,傲慢的太平县首富,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了,边关战事,朝廷连年增税,百姓生活都成了问题,任何买卖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而已。更何况自己那个大舅哥又是个纨绔子弟,本就不善经营,现在的林府怕也只是借着自己的名头徒有其表而已了。
一虎在那里吃的胖若无物,倒是平儿看出了吴迪的异常,他跟着吴迪十几年,若论揣测心思只怕比林淑玉还要更甚几分,公子这副模样定然是因为家事,再联想到夫人带着公子回太平县已经快一年了,他心里也猜到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