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三岁、还是四岁,她在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开窗,那时十二月里,下着大雪,我高热差点烧成傻子,她让人去给庄子上的祁昌报信,没有任何消息,她抱着烧成火炉的我大哭,又是认错又是自责……”
纪舒的心揪成了一团,她突然非常后悔提出要来祭拜祁菀菀。
“将军不恨她?”
“恨。”祁野脸色淡淡,“之前一直都很恨她,不仅是她,祁昌,李村红,祁承序,那个家里的所有人我都恨。和外公离开以后,除了非必要的日子,我从来不踏足那个家,我一直想着有朝一日,我要把那些人全都杀了。”
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这样想。
“但长大以后,我就没那么恨她了。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那时病了,而且是病入膏肓。”
纪舒想了想,祁菀菀每每伤害完祁野,都会发疯似的自残,自责,大哭,抑郁,她的确很有可能,精神上早已出现了问题。
祁野:“外公说她没嫁给祁昌之前,性情很温和,嫁过去没多久,整个人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她有错,但祁昌才是罪魁祸首。最重要的是她死了,人死如灯灭,就不过多计较了。”
说着说着,一座孤坟出现在视线里,坟头四周都很干净,并没有杂草丛生的景象,连墓碑上都一尘不染。
纪舒看了眼祁野,恐怕他离京这十几年,也一直在让人打理这处坟头。
祁野放下纪舒,纪舒看了眼天上,小雨已经停了,她将伞合起,立到了一边树下。
二人手牵着手来到坟前,祁野凝着墓碑上的字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
“娘,我带着岁岁来看你了。”
“母亲,我是纪舒,是祁野的夫人,我们成亲快半年了。”
“岁岁很好,很聪明,既漂亮又能干,会做生意,也会医术,会骑马还会射箭……其实她很多时候都不需要我,但我很爱她,在努力向她靠齐,变成能配得上她的人。”
纪舒瞪圆了眼,用力拽了他一下。
来给他母亲上坟,祁野说那么多夸她的话干什么,夸就算了,也不必自贬吧,祁野哪有配不上她。
纪舒用力咳嗽了一声,制止了祁野,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说道:“母亲不用听他胡说,我和长嬴很好,他现在非常优秀,已经是正二品骠骑将军,还封了冠军侯,比祁昌的爵位还要高,已经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了。您在下面应该也与有荣焉吧。”
祁野笑着看了眼纪舒。
纪舒:“长嬴,你再给母亲的坟头除一除草,我让喜桃和青檀把纸钱拿来。”
祁野应了声,等纪舒走远以后,他才蹲下身一点点拔去稍微冒了点头的杂草。
轻声道:“不知道你投胎了没有,如果没投胎,你以后不必再每天盯着武定伯府看了,那里很快就会变成游园,祁昌和李村红他们已经搬去了乾西王府,不过他们也舒服不了多久,作为你的儿子,我做过唯一合你心意的事,恐怕就是,能把祁昌送到你那里去。”
“不过李氏可能也会跟去,你们三个可以继续在底下你争我抢。”
祁野拔完了杂草,视线忍不住投向不远处的纪舒,她正蹲在地上,一点点捡她之前亲手给祁菀菀折的金元宝。
祁野笑着说道:“母亲,我不恨你了。我已经有了更好的家人,最爱我的爱人,您和祁昌之间的单方面隐忍不是爱,希望您也能明白,来世可以找到真正爱你的人。不必再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
纪舒站在远处,冲祁野歪了歪头。
那意思是:说完了吗?我能过来么?
祁野站起身,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火盆,二人来到坟前。
祁野用火石点燃火盆,纪舒则把金元宝一个个放下去,说道:“母亲,您拿着这些金银在下面慢慢花,若是不够的告诉我。不过您只能花在自己身上,若是花给了哪个软饭鬼,我可不会再给您叠了。”
祁野忍不住笑了。
纪舒兀自呢喃,看着祁菀菀的碑,心中暗暗道:我无法原谅你对小祁野做的事,也不能理解一个母亲,为了人渣丈夫不惜伤害自己的小孩,你不爱他,我会好好爱他。
往后,祁野的家人只有我。
所有的纸钱粮烧完以后,墓就算扫完了,四人清理了山中的东西,下了山。
天际放晴,一抹彩虹出现在云间,祁野和纪舒迎着晨光,踏破山中迷雾,走向山下。
……
纪舒和祁野扫墓下山,还没回到侯府,半路就听说温娉婷生了。
纪舒立即让车夫改道去了侯府,祁野不便去内院,只有纪舒独自来到温娉婷产房外。
她来的也赶巧,正好听见里面孩子哭嚎,纪母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终于生完了,可算生完了……”
纪舒跑到门外,焦急的往里看,“大嫂呢?大嫂没事吧!”
过了许久,稳婆才从产房里出来,“夫人,老爷,大喜啊!少爷和小姐都平安!”
纪父纪母笑逐颜开,纪舒追着问:“大嫂呢?大嫂怎么样?”
“小姐放心,少夫人也好着呢!就是身子太虚,生完就睡下了。”
纪父:“快、快把汤药熬煮好,等少夫人醒了赶紧给她喂服,别伤着身子。”
“老爷放心,有林大人在,都不必担心。”
林家主修妇婴之科的御医被请来坐镇,出事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了。
纪父纪母走进暖阁里去看孙子孙女去了,只有纪舒觉得遗憾,看了一眼温娉婷就离开了内院。
祁野等在外堂,本以为要好久,没想到才一刻钟纪舒就出来了。
“孩子生了么?温娉婷没事吧?”
纪舒上前圈住祁野的腰,头抵在他前胸,叹息道:“没事,大嫂和两个孩子都很好。”
祁野撩开她额前湿了的碎发,温声道:“那怎么不开心?”
“……哥哥,哥哥没能赶回来。不知道大嫂这几个时辰,心里是什么滋味……”
饶是再坚强,这种时候也是希望丈夫能在身边陪着的。
纪舒掐了掐祁野腰间的硬肉,抬头看着他道:“若是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不在身边……”
“那我就要以死请罪了。”
祁野抵着纪舒的额,想想心里都郁结难消。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前,祁野的影骑头领霜降脸色难看,顾不得规矩,硬声道:
“将军,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