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令若要谢我,便将灵渠之务全备于心吧。”
郑国没想到她没有向他提任何的条件。
很多人都说嬴荷华长大之后变了很多,可唯独郑国不这么觉得。
“除了这个公主没有其他要说?”
“卷轴上的东西,水令若知道,定会与我解释,你没说,我就不必多问,答案我自己会去找。”
她朝他耸了耸肩,“水令在泾阳的渠带给关中源源不断的生命,父皇不会忘记它的修建者。水令往后在南边与史禄一道所成,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功业。若这样的大事,我因为政治的原因阻止你,那秦与往日那些垂垂老矣的山东六国就没有不同了。”
她始终是那个维护她父皇的权威的小公主。
只是这个时候,郑国从她身上发觉了一丝相似。亦或是在扞卫秦国利益之外,她为的是天下的夙愿。
“殿下这般相信臣……臣,臣,”
郑国显然是深受鼓舞,一时语塞。
她笑笑,轻松道:“十一年前,水令蒙着眼与太子丹一同来到章台宫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们不一定非得要与过去为敌。”她望着他的眼睛,“燕丹到死才知道的道理。……很多人执着的问题。只有水令从间秦而来秦筑渠的时候就想通了。”
两个极真诚的人面对面,风雪都减弱,年龄也忘却。
“待他年,中原之地与岭南水系沟通得好,臣候殿下亲临运河开闸之日。”
许栀说她一定来。
她没走出两步,还没上马车,身后又传来郑国的声音。
她看到他,目光坚定,像是一尊雕像般立在雪地。
“你放心,你们定会一家团圆。”
她作出这个承诺已然是变相让他知道,张垣的事,她会力保让蒙毅不再纠察。
哪里知道,人就是这样奇怪。
郑国豁出去了一样,几乎是痛哭流涕,他不是因为他自己的事。
而是为了另一个人。
“臣……臣闻殿下近来与李廷尉关系不和。”
“李斯?”
“臣不知其中渊源,但臣肺腑之言,不得不言说与殿下。世人眼中师兄妒害同门,一失德小人而已。然臣与师兄在老师门下修习十年,师兄秉性刚正,素来敢于直言,绝非冷刻近于狠毒。入秦之后,师兄冷刻为官,然如不是师兄相护,涉张相之事,臣根本活不到现在。又有臣初来秦,若非《谏逐客书》,大抵间秦之事爆发,臣已是地下之鬼。臣忝于再向公主开口。可臣知道,臣此生不会再回到咸阳,有些话不能不说。
若……如若,师兄……如若阿贤他日后有罪于公主殿下,犯了不能饶恕的罪名。恳求殿下看在期年谆谆之教诲,网开一面。”
他说罢,跪伏在地,额头重重磕到雪地之中。
他的脚印慢慢消融在雪里,但怪的是覆盖了的雪又在几个脚印上头结了冰,大概是郑国踩得太重,于是特立独行的画上不可磨灭的痕迹。
永远,李斯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的小师弟,在自己的仕途在咸阳被禁绝的这一天,还是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还是没学会什么叫谨言慎行。
那个他曾以为最需要他提点保全的郑国,生生把韩国都全忘了,把他的家族也全忘了。
陈铺到最后的最后。
他记得的是兰陵无数个日夜,记得咸阳朝堂之上他的师兄提点他慎言,记得他脱下自己的官袍把衣袍披在他身上的善意。
于是,他跪在皇室中最有权势的公主前面,豁出去这一回。
是为他求。
——
许栀送别郑国之后,很快见到了嬴媛嫚。
她问她怎么老咳嗽。
许栀差不多好了,但也留下了点无伤大雅的后遗症。她不想她担心,于是干脆说她是在大冬天里吃了大量刨冰的缘故。她编的鬼话,从来也只有扶苏和媛嫚真的会信。
她之前做过一回,确实新奇。
“不可贪多。吃也罢了,怎么还到雪天中来。”
“若不是为了在这里等皇姐,我才不要到露天中去。”
嬴媛嫚温柔的笑着,“知道荷华想着我的。”她伸出手来为她整理衣袍的褶皱,又碰到她手中提着的铜器,“手炉冷了换一个便是。”她蹙眉,以为是大郑宫的宫人照顾不周。
“殿下。”侍女惊了下,伸手就要来接。
“这么个小炉子要不断灌热水,也忒麻烦了。不用倒是方便。”说着,她顺手就把手炉搁在那侍女手里。
随后,她的手就挽上了她,“有皇姐与我一块儿,我不冷,暖和。”
嬴媛嫚觉得嬴荷华一点不像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她沉默会儿,“也只有皇姐会这样说我了。”
媛嫚拢了拢她的披风,用着她的语调打趣道:“是啊。还和以前一样。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她正色道:“原本父皇是想等你自己带着皇祖母的东西回宫,哪知你这几天都不曾有音讯,我本是过几日才要来雍城,于是想着提前与你说,要你先回去。”
许栀想着雍城的卷轴,徐福一大堆的事情没弄完。
柳条,她差点忘了。
“我这几天真的感觉有些不舒服。怕是得了风寒。”
“姁嫚。”
“我不想这么早回咸阳,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你与我说,我可以帮你。”
“真的?”许栀原本没想着要扯她姐姐进来,又想到,她们都是公主,早就是宿命相连。
嬴媛嫚摸摸她的头发,“真的。”
有嬴媛嫚出面,找徐福这件事,出人意料的办得迅速。
隔天,就有人带着人来了。
“你,”“你这小吏怎么会在长公主的寝殿?”
许栀为了办事方便,她本来也算秘密寻访,于是穿回了初来雍城那一套。
结果就遇到了前来的齐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