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湛月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在京城的道路上,丝毫不顾忌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看就看呗,又不能看掉块肉。
湛月拐过一个街角,径直进入了一家酒楼。
一进入酒楼,湛月的视线就锁在了一个角落里的身影上。
——令。
这家伙还在京城混吃混喝,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走了。
令趴在桌子上,身躯随着她的呼吸自然地浮动着——估计是喝醉了干脆直接在这里睡了。
湛月把自己的视线轻飘飘略过她,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酒楼的前台,要了一份菜单,随后便找了个没人的空桌,坐了下去。
他只是出来觅食的,遇到令纯属巧合——看令那个样子,他还是不要过去尬聊好了,赶紧吃饱走人。
京城的酒楼服务上还是很好的,湛月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湛月擦了擦嘴巴,刚想从座位上站起来,一阵突兀的室内清风便拂过他的脸颊。
令一手撑着自己的脸,突兀地出现在湛月对面的位置上。
“今天天气真好啊,湛月~”
她笑呵呵地对着湛月举起自己的酒葫芦,喝了一口。
湛月撇撇嘴,又坐了回去。
“今天确实天气不错,有什么事?”
令晃了晃脑袋。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吗?咱们好歹也算是朋友吧?或者说——未来的一家人?”
湛月翻了个白眼。
“没事我就走了。”
“诶别别别,你这人怎么这么耐不住性子……”
令撅起嘴,把自己的酒葫芦好生别在腰间,神情严肃了些。
“湛月,你还记得,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吗?”
湛月扬起下巴,双眼迅速观察了一番四周,确认没有“隔墙的耳”,这才点了点头。
令叹了口气。
“自从那天过后,我就一直在想你说的那些……身为长姐,我可不能在这上面懈怠,索性,也就悄悄潜入了皇宫。”
湛月睁大双眼。
“哈?”
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知道此举有所不妥了啦,不过我也没干什么,也没让人逮着,就只是在皇宫里随便逛了逛。”
没让人逮着——还是被人发现了呗?只不过最后跑了。
湛月黑了黑脸。
令继承到【岁】的权能名为【逍遥】,在她的权能的作用下,几乎没有什么能成为困住她的牢笼,在逃跑和躲避这方面上特别好用。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随随便便潜入皇宫的理由啊!
“朝廷本来就对岁相们心有警惕,你还这样做,真是艺高人胆大。”
湛月嘴了令一句。
令露出一点不高兴的表情。
“我有分寸,又不是小孩子,都在这片大地上混了千年之久了,我做事,你放心。”
湛月拍了拍额头,没再和令纠结这个话题。
“彳亍,那你有发现什么吗?”
令顿了顿,随后,她摸了摸自己下巴。
“朝廷现在没有对岁相们下手的意思,也没有要改变对多数岁相的放任政策,不过……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想着也许你感兴趣——哦,还有,你之前拜托我的事,也有些眉目了。”
奇怪的东西?还有……拜托令的事?
要说这几年湛月拜托过令做什么,那只有——
——噢,是【太尉】还是【太傅】有消息了?估计是【太尉】吧,毕竟【太傅】升任可没有【太尉】来得快。
湛月来了兴致,他颇有些好奇地向前凑了凑。
“细说。”
令伸出手,一片云氤随之诞生,在这片云氤中,她兀地摸出来一根毛笔,紧接着又扯出来一张薄纸。
笔墨挥洒之间,一个罗盘浮现在纸上。
罗盘?
湛月仔细看了看,没看出这个罗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硬要说哪里奇怪,那也只能说,这罗盘上没有任何的文字标志。
“这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吗?”
湛月问道。
令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从这东西上面感受到了一股久远而强大的气息,而且,这东西被看守得很严实,要不是我有【逍遥】,怕也是找不到它。”
“唔……”
湛月摸着下巴,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这个罗盘,又在自己脑海中搜索了一阵儿,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他啧了一声,不再思考,毕竟还有一个更确切,也更实在的消息等着他知晓。
“先不说这个了——我之前拜托你的事情?”
令听到湛月的话,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要说你拜托我留意的那两个人,你猜怎么着,那个【太尉】,就在前几天在皇宫里追着我跑的那些个京卫里面!”
湛月有些惊讶。
京卫?
如果他没记错,【太尉】不是一个世家子弟吗?怎么跑京卫里去了。
前不久湛月在京城大杀特杀的时候,也没在那些个被他清算的家族里看到过【太尉】。
令继续说道。
“嗨呀,我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你跟我说的了,幸好你画画的功底不错,他和画像上有几分相似。”
其实那张画像是湛月拜托夕画的——就在他和年还在灰齐山的那几天画的。
不过,湛月也没有出声说明这张画像的真正作者是谁,而是厚着脸皮默认了下来——估计夕瓜她也不会介意。
“后头我就特意查了查他,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从京城的小世家里出来的年轻人,如果不是你的大清洗,估计他都难得能一步直接进入京卫。”
令舔了舔讲得有些干燥的嘴唇。
“不过……既然你都告诉我他以后会成为朝廷的太尉了,”她耸耸肩,“所以,我就更往深处刨了刨——你猜怎么着,哈,这家伙竟然还是你的粉丝!”
她笑了一声。
湛月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哈?我?
湛月回忆起“现实时间点”上的太尉。
太尉确实对湛月的态度比较亲善,和朝廷向来的警惕和敌视格格不入——但真的要算计湛月,和湛月对着干的时候,他也没有手软,甚至,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干了一架。
结果,你说年轻的太尉其实是我的粉丝?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太魔幻了一点。
湛月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这个就不用说了,令姐,”令揶揄地看着湛月,湛月撇开视线,“拜托继续帮我盯着。”
令翘起嘴角,一把抄起自己腰间的酒葫芦,递在湛月面前。
“我可不能白帮忙干活,报酬。”
湛月看着几乎要抵着他鼻子的酒葫芦。
“帮你找好酒?”
令微微把酒葫芦往后头扯回去了一点。
她微微垂着眼帘,打了个哈欠。
“好不好的,无所谓,你要是自己良心上过得去,给我装白水也行。”
湛月讪讪一笑,从令手中接过酒葫芦。
“哪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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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令,回到拉特兰使者团暂时居住的豪华客栈。
湛月这才感觉到一点自在,身上总算是没有别人视线挂着了——从出酒楼开始,到回来为止,他身上到底聚集了多少视线,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湛月慢慢爬着楼梯。
接下来,他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客栈里别出去了比较好,就是这家客栈的饭菜实在不好吃,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
反正拉特兰人呆不了几天,他到时候跟着他们走就行了。
湛月打开自己房间的门,随后一把躺在柔软的床上。
大炎这边,算算时间,也快到这次“扭曲”要发生的时候了,太尉已经出现了。
湛月眯了眯眼。
扭曲,修正——泰拉要求他修正。
祂想要这次“轮回”照着湛月记忆中的那个“原剧情”进行吗?
湛月沉默地思索着,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思考出来。
“圣徒大人!”
门口传来吉亚洛的呼喊声,打断了湛月的静思。
湛月揉了揉眉心,下床,打开了房门。
“有什么事?”
湛月看向一身黑白色礼服的吉亚洛。
他兀地产生了一阵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记忆中的那个堕天使就这么跨越时空站在他的面前——不过,眼前的这位,她的光环是白色的。
吉亚洛往后退了一步,轻声开口。
“教宗和其他的骑士要启程去往炎国的皇宫,商议一些事情——嘛,都是教宗用来糊弄的无关紧要的事情,所以,您听听也无妨——您要一起来吗?”
去皇宫?
湛月微微一怔,随后,他颇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算了吧,要是他跟着拉特兰人一块儿进了皇宫,说不定那皇位上的小皇帝,还有那个太后,会慌成什么样呢——指不定湛月前脚跨进大殿,后脚一堆卫兵就守着大殿门口虎视眈眈了呢。
吉亚洛看到湛月摇头,似乎有些遗憾。
她微微欠身,行了一个莱塔尼亚的礼仪。
“我知晓了,打扰您了,不好意思。”
“没事……”湛月挠挠头,“那我继续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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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太后站在皇宫的最高处,眺望着远处,京城的城门口。
“那些拉特兰人走了?那位也跟着走了?”
她的影子微微波动,那道沉闷的女声随之响起。
“是,那位‘湛月’,坐上了拉特兰人的车辆。”
太后沉默下去。
高处冷冽的寒风刮过她带着岁月刻痕的脸颊。
“太后,要不要……”
那道女声再度响起。
“闭嘴。”
太后低声呵斥了一声,打断了女声的话。
她再度深深看了眼城门口的方向,似乎能透过空间,看到坐在拉特兰人车辆中的湛月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两相安,便是最好。千年以来,魏氏不遗余力地消除湛王的影响力,也没见湛月找麻烦——现如今,她一介女流,苦苦支撑着这虚弱的朝堂,还是不要……
不过,如果恢复了元气,必须……
太后心里盘算着,下了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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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特兰车队,最中间的那一辆。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默。
湛月不说话,吉亚洛不说话,教宗不说话,开车的教宗骑士看到他们仨都闭着嘴,也干脆不说话。
湛月和吉亚洛坐在车子的后排,两人分得很开。
湛月靠着车窗,微微闭上眼睛养神。
“湛月先生。”
出乎意料的,教宗开口了,打破了车内诡异的沉默氛围。
湛月左眼依旧闭着,右眼微微分开一条缝隙,透露出一缕血色的光芒。
“干嘛?”
他的态度不咸不淡的。
即使和教宗一块儿住了三天的客栈,湛月和教宗——准确来说,是和这伙拉特兰使者团的大部分人的关系没有一点的拉近。
教宗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如何,他并没有看湛月,平平注视着前方。
“你是源石病患者吧?”
简短的几个单词,让车内的空气猛然陷入比沉默更让人不快的沉凝中。
湛月瞥了眼自己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