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流星觉得自己根本是个魔鬼,是个混蛋,是个臭虫。
她哽咽着,眼泪大颗大颗往地毯上砸,好像很难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却始终隐忍着,不肯真的嚎啕大哭。
这样凶猛的苦和涩闷在心口,比千刀万剐的凌迟,比扒皮抽筋的酷刑,更令她痛苦和绝望。
许朝暮伸出手,一遍一遍,干巴巴的,抚摸着她的发顶。
好半晌,许流星的情绪缓和一些,她抬眸,眼睛已经浮肿,而声音更是沙哑。
“那些衣服呢?已经扔掉了吗?”
许朝暮摇了摇头,先为她拭去眼底的泪,然后捧住她的手。
“那是他一件一件,亲自挑选的,又是他一件一件,清洁整理的。”
“就是再小的地方,也容得下……”
容得下那简单又笨拙的爱。
许朝暮突然也哽咽,但她双手捧着许流星的手,不得空闲,便只能任由眼泪滑落。
“我该怎么……怎么去……”
承受?
许流星再也忍不住,埋头在许朝暮的腿上,泣不成声。
她哭着哭着,又笑起来。
不幸中又是万幸。
留下来的人是她,如今还能感知痛苦的人也是她。
她的小刺猬,终于从这破人间解脱,回到了属于他的上天庭。
许流星一直感到莫名,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收敛锋芒,那般温驯的由人使唤?
直到她跟随许朝暮在储物间里,搜寻到七九留下的全部秘密。
满满一墙礼物,从襁褓,到十八岁的裙子和高跟鞋,还有西装和领带。
厚厚一本笔记,字迹潦草却又认真记录着,有关一个孩子从出生到成人,可能会遇到的所有麻烦和解决方式。
其中还夹着几封信件,以父亲的口吻,在表达爱意,更在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道歉,此外,还夹杂着一些,有关责任、理智和信念的教育。
虽然许流星一直心心念念的是女儿,可七九其实一直在祈祷,她能生下一个男孩儿。
代替他,保护她。
他在很用心地准备告别。
只是,未曾想会如此突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早有端倪。
可是后来,他会流泪,会撒娇,也会喊疼了,所以让许流星彻底忘了,他原本是个多么能忍的家伙。
可是,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给过提示。
那天夜里起了大风,不知谁家的栏杆被风折断,砸中了窗。
许流星被那道渗人的尖锐惊醒,而身侧空无一人。
整个孕期,无论她何时转身回眸,都能对上七九的灼灼双眼,他从不曾拿冰凉的脊背面对她。
可偏巧那夜是个例外。
许流星隐约感到有些心烦意乱,她起身下床,七个多月的身子已经十分笨重了,卫生间的门紧锁着,尽管窗外狂风肆虐,可望帝春的隔音效果很好,她将磨砂玻璃后,那片浓黑里的细微声响听得清清楚楚。
洗漱用品被打翻。
流水声稀里哗啦。
还有一声闷响,好像是,比她更沉重的身体,砸在了地上。
随即,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但很快抑制,取而代之的,是极压抑的粗喘。
许流星紧张地叩响门。
里面的声响顷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