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如今皇帝身边就只有赵皇后一个亲近之人侍奉照顾,皇帝的身体不好,恐怕也和赵皇后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些人一则怨赵皇后床榻之间引诱了皇帝纵欲情色掏空了身体;二则怨赵皇后照顾皇帝不周到,以至于皇帝的身子迟迟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是旧病未去,新病又来;三则是觉得赵皇后为了自己母女的利益,肯定也是故意不好好照顾皇帝的。
他们猜的当然都是对的。
而且还少猜了第四点:皇帝的病,根本上就是皇后自己一手促成的。
龙徽十二年的三月里,观柔闻听这些传闻,扑进梁立烜怀中好一阵哭诉,哭着哭着甚至摘下了自己的凤冠,脱去了自己身上的皇后服制,泪眼婆娑地求着梁立烜废后、赐死自己。
梁立烜捂着心口、强忍着身上的病痛安慰她、哄着她,气得他几乎当场就要从床上起身去杀了那些多嘴多舌的造谣之人,又急令命京兆府尹去抓人来审问,看看是谁在背后还敢说赵皇后的不是。
观柔委屈极了,根本听不进皇帝的这些安慰哄劝,过两日后她又径直跪到了宫门外,向着邺宫叩首,以向天地证明自己对皇帝的忠心、对皇帝身体的在乎。
——跪着的时候,她素妆散发,身着一身灰扑扑的素衣,果真宛如一个被废弃的皇后一般。
疼坏了梁立烜的心。
他彼时才刚午睡起来,不见观柔的人,正要去寻她,却听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地回话来,说是赵皇后正因为没有侍奉好皇帝而待罪于宫门之外,等候皇帝的发落呢。
梁立烜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好,急急忙忙出去找到赵观柔的时候,见到她那般的模样,当真是让他的心都碎了,连呼吸都停滞了起来。
他说不出话来,沉默着将观柔从地上拉了起来,命人将赵皇后送回大中殿内去休息,然后自己一人纵马出了宫,去往京兆府的监牢里。
他厉声问府尹牢中哪些人是因为毁谤赵皇后而被抓来的,府尹连忙将那些人给带了出来,等候皇帝的亲自审问。
但皇帝没审。
他手中执剑,一个个亲自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根本就不用细审。
伤害了她的人、让她不快乐的人,都该去死。
直到那些人全都变成了尸体,皇帝暴怒的情绪才慢慢止歇了下来。
他又一言不发地提剑上马回了宫。
这一日的纵马,又让皇帝将将欲好的病继续挑动了起来,让他在回宫的当夜又发起了高热。
虽然是三月里,但是因为下了一场雨,春风里还是夹杂着凉气的。
皇帝连外袍都没穿就出了宫,还是骑马出去的,来回路上不知吹了多少的凉风。
加之他自己还提剑杀人,更加劳累了身体呢。
暴虐杀戮之后,皇帝在四月中愈发缠绵于病榻之间,病情时重时轻,总是无法痊愈的样子。
不过,对于赵观柔来说,好消息就是外面关于她的传言也彻底止歇了。
因为梁立烜那日的发狂。
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像是被冰水迎头浇上来的一盆热炭,顷刻间全都变成没有烧完的灰烬。
他如今,倒是愿意维护她了。
薛兰信和赵观柔说起这些时,也是一脸的难以相信。
“他竟然用情至此……当年你被魏氏、乔氏她们挑衅争风之时,却没见他这般的情深了,更没见他护着你几分。”
观柔彼时正拨弄着釉白瓷盆中两片刚舒展了嫩叶的碗莲叶子,闻言不屑冷笑:
“过去那般的时日,也唯有你还愿意为我记得了。”
薛兰信轻叹了一声,“枭雄正妻,那时也要受尽妾室的闲气,我算是开了眼了,这辈子都不敢忘。”
赵观柔微微发了一阵呆,又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如今身上已添了许多的病症,可还有什么是还未发作出来的?”
薛兰信道:“个人的身子不同,症状也相异。左不过是你见了人老去是什么样,他日后就会怎样痛苦罢了。油尽灯枯,万念俱灰之人,身子又是如何呢?想怎么不痛快,就怎么不痛快!”
赵观柔莞尔一笑,“如此甚好。若是一夜之间死了的,那才没意思呢。”
这几年里忙得事情颇多,赵观柔自己更是没少经历各种风风雨雨,数年的历练下来,眸中除了那份坚定之外,更多了从容和镇定之色。
如岁月打磨过后的一块玉,永远都自若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