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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宫人们说起太上皇崩逝的消息,这宫里的上元节令肯定是再也过不了的了。
赵观柔面不改色地命赵七娘和薛兰信她们将这宫里的张灯结彩全都收拾下去,赶忙将白布东西紧急挂起来,开始忙着国丧的大事。
而她自己则换了一身素服,带着女帝赶往了昌仪宫。
从前她可以不去看,但是现在人都死了,她若是还不去,那就彻底说不过去了。
等赵观柔赶到昌仪宫时,她一时入内,直接被梁立烜的死状吓了一个大跳。
梁立烜自始至终都还维持着昨夜死去之时的样子,一点都没被人动过。
即便死去,那个人也依然不甘心地大睁着眼睛,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观柔心下被猛然刺了一下,连连后退数步,扬声斥责宫人们:“怎么不把上皇挪到榻上去!你们是想死么?就把上皇这般放在这里!”
宫人们垂首不敢说话,反而是徐棣一脸坦然地上前道:
“太后陛下,是奴不让他们挪动上皇的。”
不等赵观柔问他为什么,他自己就回答道:
“上皇直到临死之前,想着的、盼着的,都是您能来看他一眼,所以上皇直到崩逝之时都是这个样子,夜以继日,都快盼瞎了一双眼睛!
太后陛下从前看不到这些、或许更不想知道这些,但是如今上皇都崩了,奴想让您看到这些,不可以么?”
他声声哽咽:“奴自知死罪,求太后陛下允奴殉主!”
赵观柔微微扬起了自己的下巴,没有让奴才们看见她的表情。
“不必了。你也是对上皇忠心一场,吾不要你的命,来日留你去给上皇守陵便是。”
赵观柔定了定心神,缓缓上前,俯身靠近那个人的尸身。
她望着他早已失去光彩的瞳孔,亲自抬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她又发现直到死去之时,梁立烜手中还紧紧握着两样东西。
一个是一枚荷包,里面装着几十年前他们成婚时的结发。
另一个,是一根木簪。
那木簪通体泛着深红色,是被他磨簪子时候的鲜血沁染上去的。
观柔将那枚荷包放进他的怀中,自己轻轻拿起了那根木簪,缓缓插进了自己的发中。
殿内没有镜子,她转身询问身后的宫人们:“吾戴这个,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比之梁立烜的人不人鬼不鬼,赵观柔此时却正处于人生最美的年华之中,成熟而妩媚。
此刻她身着白色素服,配上这根木簪,脱去了珠玉翡翠的富贵无边,木簪和素服搭配在一起,反而格外有一种素雅的美感,同样动人心魄。
宫人们哽咽着说好看。
赵观柔回身看了梁立烜最后一眼。
“你们为上皇更衣吧。”
更衣,就是为他换上衣服、将他的尸体收进棺椁中的意思。
“更衣”之后,世人连他的尸体都不会再看见了。
这也是她看他的最后一眼。
转身时,眸中不知怎的就坠落了一滴滚烫热泪,砸在梁立烜早已僵硬的面容上。
她到底还是落泪了。
年少时深爱过的男人,她也曾对他付出真心,为他怀胎过三次的。
在亲眼看到他死去的那一刻,心是痛过片刻的吧?
哪怕,只是一瞬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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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梁立烜在那一刻彻底满足了。
人死之后,肉体虽然在不断地衰朽腐败,可是他的灵魂还没有彻底的散去。
他的灵魂依然盘旋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以一种虚无的状态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在看见那个女人终究为他落了一滴眼泪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数年来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
她心中一定还是有他的。
他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