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外的寒气顺着纱幔钻进来。
方才师徒二人的对话崔奉宁听得一清二楚,他躺在被褥下,贯穿的伤口疼得难以忍耐,他面无血色,不能动弹,默默听着靠近的脚步声。
谢慈来了。
他当然会听他师父的话,亲手杀了他。
掀开纱幔,谢慈的脸隐在一片阴影之下。
崔奉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没有失落,亦无害怕。
“袁姑娘呢?你把她怎么了?”
崔奉宁受伤后便昏迷,天亮才清醒,还不知道袁盛榕已经死了。
不是谢慈动的手,是何暮川杀的。
但谢慈没意义与他解释这个,在崔奉宁的眼里,是他还是他师父,谁动手都是一样的。
“她死了么?”
崔奉宁极力隐忍,但激动的情绪还是烧到了眼底,他尝试抬起身子,伤口扯动,他痛得流出冷汗。
“谢慈,我要杀了你……”
谢慈站在一旁看他,眼中交织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何暮川身后缓缓走来,依靠着崔奉宁的只言片语,猜测着眼前这位公公接近谢慈有何目的。
原是蓄意勾引。
方才的愠怒消散了大半,自己这徒儿血气方刚的年岁,未经人事,自是受不住有意为之的美人计。
是中了计谋,并非对他背叛。
“这公公模样生得,的确惹人怜爱。”何暮川一副宽容姿态,对谢慈道:“你动了心,也不奇怪。”
“我没有动心!”谢慈毫不犹豫地撇清关系,不知是怕何暮川误解,还是怕崔奉宁误会,“是我欲望上头,没有把持,可我对他,从未生出过感情。”
他如此坚定地解释,可说的时候,却不肯回头看崔奉宁的眼睛。
死灰般绝望的双眼,再没有一丁点的求生欲,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崔奉宁等着谢慈来要他的命。
何暮川不说话,安安静静,像是在看一出戏。
空气凝滞,谢慈咬着牙根,转身回头,虽已下了狠心,看到崔奉宁虚弱的模样还是心头一紧。
犹豫只会更加煎熬,谢慈不再迟疑,抽出腰间长刀,直向崔奉宁的脖颈砍去。
而下一刻,利刃没有割开那纤细的脖子,一道力气挡住了谢慈,他的刀停在了崔奉宁眼前。
是何暮川抵住了谢慈的手腕。
“师父?”谢慈惊愕。
何暮川轻叹一声,“既喜欢,留着取乐吧,做师父的,不必连这点小事也约束你。”
谢慈张了张嘴,想再次解释,自己对崔奉宁并没有真情实意。
可何暮川已经转身离去。
他并非心慈手软才饶了崔奉宁,方才是他怒气上头,过于冲动了,皇子之死木已成舟,不可逆转,眼下出战在即,他不该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奴才,跟谢慈之间生出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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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攻皇城一天也不能耽搁,岭南军数量虽多,朝廷那些人却不会坐以待毙,定会快马加鞭调派兵力入京支援,他们必须抢时间,速战速决。
是以,何暮川被小棠那一刀震伤后,顾不上休养,便亲自坐镇,与蔡廷共率岭南军攻城。
而他坚持要亲自坐镇的原因还有,太子遗孤已死,九皇子入宫,蔡廷面对这样的局面,决心有些动摇。
蔡大人怕了。
此前举兵有辅佐皇子的正当理由,而今,谋反就是谋反,攻下皇城,蔡廷从未奢望,也不敢奢望自己坐上龙椅。
可他不坐,难道扶何暮川当皇帝?
大齐天下将会如何,他不敢想象。
说到底,他要的并不是江山,只是自己在朝中的一席之地,段景忱视他为外臣,他知自己地位难保,只想要一条生路而已。
“蔡大人,在想什么?”
城墙下北风呼啸,战旗昭昭,看出蔡廷心思不定,何暮川故意问他。
蔡廷沉默不语,何暮川又道:“此前诛杀昏君,蔡提督已然立下战功,今日便在后方坐镇指挥,就由我,亲自率军冲锋。”
蔡廷一惊,何暮川这话里两层含义,第一,围剿皇上那日,蔡廷并未在场,只调派了兵力给何暮川,现在何暮川说,是他诛杀了皇帝,是在提醒他,在这条船上,他回不了头了。
第二,何暮川的手掌正向他摊开,他说要自己掌兵,实则意思是,让他交出调令岭南军的兵符。
这怎么可能。
“大人不必担心。”蔡廷挺直身板,道:“今日一战,势在必得,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他大喊了一声“驾”,策马挥剑,号令进攻。
滚滚马蹄从远方踏来,城墙被烟尘淹没,小棠站在了望台上,退去了往日风情,身披玄色盔甲,统军御敌。
他目色冷静而谨慎,默默计算着布好的城防能抵挡几时。
对方派出的人马比他预想的多,看是要一举破城,不留后患。
“援兵几日能到?”他微微侧首,询问一旁的胡万青。
胡万青道:“回公子,快则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