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刚好放假了,方萦真和儿子,就想到回国去,休养一段时间。休整好了,返回来,再好好适应,这里的生活。
儿子考完试了,十一月五日,那天下午,母子俩坐在房间里,两个人似乎,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整个人轻松下来了。就像是国内放暑假的,那个时间段,漫长的跨学年的暑假就要来了,可以彻底放松了。
方萦真说:“我们要不要,买张机票,回家去?这么漫长的假期,我们刚好回去,休整一下。”
“好啊,我同意,我想回去。买机票吧。我同意。”
“那好,下学期,开学是元月初,我们就把返程机票,一起买了。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返回新加坡?”
“那就买到十二月二十二日返回来吧。这样还打折,多一些,便宜点。”儿子说。
方萦真就用在网上,买好了两个人的,回国机票,十一月七日回国,十二月二十二日返回到新加坡。
买好了机票,母子俩,开始收拾行李,把屋子里的东西,也整理了一下。
看着简简单单的房间,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方萦真想起家里面的,那些陈年老旧东西,突然觉得,人生每天过日子,活着,其实每天需要的东西,是很少的。太多的东西,都是无用的,堆积在家里,都是几乎不碰的垃圾。把家里塞得满满的,显得拥挤不堪,而且还滋生细菌,产生很多可笑的垃圾。
其实,人生完全可以,轻装上阵,简单轻松的活一回。这些东西,真的是生活中,没多少用处,死了,更不可能带走。真的是一大堆,累赘废物。
十一月六日的晚上,方萦真和儿子,把回家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了,儿子连第二天早上的出租车,都约好了。
母子俩只等着,天亮了。就提着行李包,出发了。
儿子呼呼的大睡了。方萦真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时间一分一秒的地,就像是心脏太跳动,滴答滴答往前走着。
她直勾勾的看着窗外的天空,从黑夜变成白昼。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家里的情景,整夜整夜都是回家的画面,家里的边边角角,都是亲切温暖的。轻松自由的。一切都像是,在看电影一样,想着,这来来去去的画面和细节。
方萦真的的脑子,是异常的清醒,毫无一丝一毫的睡意。她似乎把自己的前半生,近四十年,那些光阴里的故事,就这么一个画面、一个画面的回放着。调换着不同的节奏和频率,快慢和详略,就这么忽快忽慢地内观着,巡视着,凝望着,一会儿放大了,一会儿缩小了,一会儿清晰了,一会儿模糊了。
就这么任性地,在开放着,关闭着,行进着,停留着,来来回回地折腾着。
她整个身体,就是躺在那里不动,可她的心里,却是飞舞漫游了,整个宇宙,整个自己的全部生命历程。能装进脑海里的,都倒出来了,翻开了,掰开了,就是想看个明明白白。
她突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往下走了。觉得曾经的踌躇满志,斗志昂扬,心劲十足,期望满满,热情高涨的样子,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瘪了,散了,丢了,走了。
那份无力感,恐惧感,依然让自己,倍感渺小,简直是微尘般的渺小,觉得生命的脆弱,瞬间要消失,那一刻到逼近,洪水猛兽般的席卷而来,就是这么可怕。生命的失去,就是瞬间的事情。有种不能承受的压迫感,是自己显然是,无法扛起来的。
胡思乱想了,整整一个夜晚,眼看着窗外亮起来了,就这样,一夜没合眼,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了天地间的大海、蓝天、大地、高山、河流。
交给任何一个,比自己高大威猛的力量。交给苍苍茫茫的自然。失控后的那份无奈和无力,一直在身心蔓延着。
到点了,六点十分,下楼了。提着行李包,出了门。出租车司机,早在楼下等着呢。母子俩坐上车,直奔机场。来的时候流程,又走了一遍了。突然有种,驾轻就熟的松弛感觉。
顺利登机,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方萦真昨晚,一夜未眠,还担心自己虚弱的身体,会扛不住,支撑不下来。
谁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竟然一路上,精神依然是,那样的保持在,该有的状态里。正常的走完了,全部的过程,精神头十足地,回到了家里。
心想来的时候,丈夫冯效辽专程,把母子俩,送到成都双流机场。回去的时候,两个人只说了,到家的时间,没有让他来接,全称是自己搞定了。
飞机到达成都机场,两个人从行李包里面,取出来了来时穿的冬天的衣服,自自然然的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
走出飞机的那一瞬间,感觉是从清纯鲜亮的天堂,置身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垃圾箱了。满眼的尘埃,天地间弥漫的,都是粉尘和迷雾。
走的时候,还没有,特别强烈的感受,走出去,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天地间风景画,再回来的时候,重新回到原点,一出一进之间,就变得天壤之别了。感受的悬殊和差异。是具象的画面感。
可心里的那份安全感,是彻底落地了。那里再好,不属于 你自己,这里再烂,属于你自己的家园,有一种深深的强烈的归属感。这才是最真切的,最安全的。好像在这里,活得更踏实些。死亡的威胁好像,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做梦一样,回到了家里。走进家门的时刻,方萦真和儿子,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她深刻体会到了那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茅草窝。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无遮拦地,来了个春秋纵横大梦,那份无顾忌的睡眠,是前所未有的,把自己连续二十四小时的未合眼,给彻底反转,来个二十四小时不睁眼的狂睡。这是自己平生第一次新的体验。
睡饱了觉,接着是吃饱饭,儿子早就,如鱼得水了,自由自在地,进入到了往日的节奏和频道了。
母子俩一回国,好像各自,拉开了距离,不再操心彼此, 都是安全轻松自如的。不需要谁去干涉谁?谁去操心谁?谁去担忧睡了?无形的捆绑,就这样卸掉了。
儿子是脱缰的野马,儿子是放虎归山了。儿子是鸟回林间了。
在国外的那股子,看不见的引力没有了,变成了两个独立世界的英雄了。
回国多日子了,方萦真早就,看不见儿子的影子,儿子在忙着,跟他爸去,吃好东西去了。羊肉泡馍、胡辣汤、凉皮子、肉夹馍、粉蒸肉、臊子面、粽子、豆沙包子等等。天天在复习,在回味。
一个星期后,方萦真带着儿子冯宇辉,去自己的父母亲家里,去看父母亲,毕竟一年没见了,中间在新加坡,打过一次长途电话,接通后,说不了几句话,就挂了。国际长途太贵了。分别太久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啥。
冬日萧索的校园,万物枯萎衰败,寒风凛冽,方萦真和儿子,走在父母亲的校园里,心情也和这寒冬一样,降到了冰点。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受,好像是彼此都被冷落后的,淡漠和无视感。
可是,已经来了,也好整理好彼此的心境,给到一些慰藉和礼节,不能相杀相残吧?思念里夹杂着无奈和悲凉。儿子没那么多忌讳和难堪,已然成了彼此的桥梁和润滑剂。接着给儿子弄吃的,聊天的空隙,缓和一下,紧张凝固的气氛。
方萦真知道,父母亲对自己无言的抱怨和不满。说不出口的担忧和指责。甚至是愤怒的声音,都包裹在表面的冰冷神态里了。
带着儿子,给到一些基本的温热和礼貌。看到六十五多岁的父母亲,方萦真的心里,平添了很多的愧疚和不安。还有说不出口的恐惧和遁逃欲念。都是硬着头皮,竖着毛皮和高耸的刺,克制忍耐着,让空气凝固,让血流变慢,让时间的一分一秒都拉长了。度日如年都无法比拟,简直就是,度秒如世纪的滋味。
方萦真不会担忧,父亲的炸药包,会点燃,有儿子在这里,粘合剂和缓冲带的作用,正常发挥。
母亲是随着父亲的节奏合拍,自己安宁,才是真理。至于父亲的火爆脾气,在看见外孙子冯宇辉的时候,会大大地减弱,甚至彻底熄火。
还好了,母亲给儿子,做了肉面,蒸了鸡蛋羹,跟着外公,去了趟市场。买了个糖葫芦吃了。还有烤红薯,糖炒板栗,都是热乎乎的。
到家后,儿子正吃得开心着呢。方萦真发现,父亲的脸变了,高声喊道:“你打算不管,我俩的死活了吗?”
方萦真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