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依然见势不妙,冲过来,却被那漩涡挡在了外面,无法靠近他。
“必须追上它,至少得拿走它的定魂玉。”霍依然回应道。
“常公子!”霍依然大喊,将手中的重剑劈向了气流形成的漩涡。
“这可糟糕了。”常青道,“一只拥有定魂玉的蚁狮,比普通蚁狮的危害可大多了。”
她只觉得一阵剧烈的震动自剑身上传来,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巨大的爆炸声。
“它竟有定魂玉!”霍依然翻身落在了常青身边,冲他说。
她被那声浪震得朝后连退了几步。
蚁狮没有放过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扭头将霍依然甩了下来,转身便逃。
再定睛看时,眼前已经没有了疯狂旋转的气流,也没有了常青,却有另一个陌生人手持同一只定魂玉日晷,站在汉白玉宝座前左顾右盼,身上甚至还冒着缕缕青烟。
霍依然愣了一愣。
他的相貌与常青有七八分的相似,一副寻常的道人打扮,头顶上却是一顶流光溢彩、价值不菲的莲花宝冠,端的是气势非凡。
自她的前额上,渐渐浮现出来一只玉石质地的日晷。它嵌在血肉之中,通体莹白,其上的刻度清晰可见。
“奇怪,”这人自语道,“怎么这乾坤灭绝阵转眼间就自动建成了?”
一时间,风声凛冽,仿佛有无数冤魂同时呼叫。蚁狮身上的血肉在那光芒照耀下渐渐融化,她先是惨叫一声,接着却咬牙切齿,面露狰狞。
霍依然举着重剑,谨慎地靠近:“你不是常青,你是谁?”
她横过了手中的重剑,剑身上的封条开始朝空中漂浮了起来,露出的剑身湛湛生光。
“常青是谁?”这人反问,“你又是何人?这样与我说话不觉得失礼么?”
可她如履平地,一直爬到了它依然保留着女子外形的头顶。
霍依然朝他摊开了手掌,给他看手心中升起的金毛犼。
蚁狮不停地翻动着身体,想要将她甩下来。
“赏金猎人霍依然。”她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敢问阁下是?”
这边霍依然已经跃上了蚁狮的后背,一路爬了上去。
对方故意掸了掸袖子,又背起手来,这才开口:“大唐国师段清棠。”
“不对吧。”常青还在一旁琢磨,“若只是一只普通蚁狮,靠什么维持这种大规模的幻象?”
相较于被莫名其妙送到五百年后的段国师,在漩涡中消失的常青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霍依然一边打,一边继续跟常青解说。
他被那气流团团围住,几乎睁不开眼,只觉得那日晷吸着自己身不由己地向前。
“蚁狮,喜欢,宝石,和人肉。之前,幻象,都是,她造的。为的,就是,捕猎,路过,商队。”
待周身的气流终于停止,他睁眼一看,眼前竟然还是那张汉白玉的宝座。
她手中的重剑和蚁狮腿上的利齿一次次相交,发出刺耳的声响。
只是看起来似乎新了不少?
霍依然早就跃跃欲试,这次连重剑的封条都未曾解开,便迎了上去。
他松了口气,转身便唤道:“霍——”
它仰天长啸,紧接着便朝他俩挥舞着长腿扑了过来。
谁知身后除了呼啸的风声,空无一人。
不仅是蚁狮,还是一只盛怒当中的蚁狮!
不仅是霍依然,连同他记忆中所有的汉白玉石碑全都不知去向,眼前只有一片茫茫戈壁。
“我的猜测是对的,”霍依然点头,“是蚁狮。”
似乎只有西方天空中灿烂的晚霞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她的面纱已经叫霍依然掌心中冲出来的金毛犼撕裂了,露出的面庞虽然黝黑,但好歹仍保持着人形。相比之下,那已经完全化成虫形的下半身才更是蔚为壮观,除了披着嵌满宝石的甲壳之外,还一共朝前生着六只长腿。
若不是手中的日晷还在,他简直要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境,不,有可能现在才是梦中?
唯一没有消失的是那名舞姬——不仅没有消失,她甚至还在他们眼前膨胀了近十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俩。
常青的疑惑很快被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打乱了。
四顾茫茫,唯有风声呼啸。
一队身披明光铠、腰挎横刀的骑兵遥遥地朝他跑了过来,转眼便逼近了眼前。马蹄纷飞,鬃毛飞扬,将他连同宝座一起围在了中央。
他们所在之处,依然是荒无人迹的戈壁。
为首的将士朝他迈了半个马步,盘问道。
从她按住舞姬的头的那一刻起,他们周围的市集就开始溃散,屋舍倒塌,瓜果枯萎,所有行人都止住了动作,先是僵硬犹如木偶,紧接着便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散为晶莹的砂砾。
“你是何人?为何一人在此?”
“但是有效。”霍依然反驳。
“我……”
“唉唉,你可真是粗暴直接。”常青评价道。
“身后这块大白石头又是从哪里来的?”对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看你如此支支吾吾,恐怕是西突厥的奸细吧?”
舞姬的惨叫声和金毛犼的咆哮声一同响了起来。
西突厥?
话音未落,她已将左手紧紧按上了舞姬的额头,掌心下泄露出丝丝金色的光芒。
常青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胸前的护心镜——那上面映着满脸惊讶的自己。
“我猜,那里还有不少你吃剩下的人类骨头吧?”
早在唐代贞观年间,东西突厥部落便已经先后归降,世间哪里再来个西突厥?况且这些将士的装甲和武器,都古老得很,倒像是从哪本话本插图里直接冒出来的
然而此刻,霍依然依旧面无表情。
不,说不定,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倘若霍依然只是个普通的男子,又或者,倘若她不是自幼便跟着一群妙音鸟长大,听惯了它们的魅惑歌唱的话,只怕也难以抵抗。
常青越想越心惊,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今是哪一年?”
她的话语带着浓厚的西域口音,魅惑无比。
那将士愣了下,再开口时居然带了几分怜悯:“你莫不是脑子坏了?今日是贞观十二年,十月初三。”
“跟我走吧,我家中有美酒,还有珍宝,都献给你一个人……”
竟然是,五百年前!
“喜欢吗?”面纱下面的红唇翕动,凑在霍依然的耳边说。
难道一只小小的定魂玉日晷,加上整个法阵的加持后,便有了这样的能力,将自己送到了如此遥远的过去?
那舞姬发觉霍依然靠近,停下了舞蹈,主动地朝她迎了上来,用纤细的手指描画着她的肩膀。
常青的脑中翻江倒海,一时来不及回应。
“等等,你该不会是要——”
那将士等得不耐烦,自马背上伸了只簸箕般大的手,便要抓向他的衣襟。
霍依然已经径直朝着舞姬走了过去,一面解着左手上画满符文的布条。
“好大胆子!”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声音响了起来,“那是我袁锦楣的师尊!”
常青等着她的解释,谁晓得根本没有下文。
六
是什么?
常青随着众人朝来声处望去,但见一名道童拎着只灯笼,站在戈壁朔风之中。
“所以我有一个猜测。”霍依然简短地说。
此人一张红扑扑的圆脸,稚气未脱,说起话来却有板有眼,一副大人模样。
“只有这一处古怪吗?”常青反问,“你有没有想过此处既无水源,也无道路,茫茫戈壁中,如何凭空来的这么一座繁华城镇?”
“这些年若不是我师尊命我相助,尔等如何能镇守到今日?为何如此无礼?!”他慢腾腾地走上前来,一面数落道。
“不仅如此。自你我进入这城镇以来遇到过多少位舞姬?为何只有这一位佩戴宝石?其中必有古怪。”
“袁道长!是袁道长!”众骑兵明显是认得他,惊慌起来。
“确实,”常青回答,“那不太像是普通的舞姬能负担得起之物。”
“这位果真是你师尊?那他岂不就是……段,段……”
“红颜皆白骨,都是假的。”她冷冷地说,“我只是觉得那些宝石分外可疑。”
常青抓住了这个时机,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尽管通常都做男装打扮,面色阴沉,但霍依然其实是位姑娘——虽然连她自己都常常会忘记这一点。
骑兵们的态度立刻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改口唤他国师大人,还连声致歉,请他原谅之前的失礼。
这句玩笑收到了霍依然一个警告的眼神。
“此处风高露寒,还请随我们前往驿站歇息——”领头的将士说道。
“确实是美人。”常青打趣道,“你该不会也动了心?”
“不必了,我师尊既然是微服夜巡,想必并不想惊动各方。”袁锦楣老成地一挥手,“各位骠骑军的将士们,就当今夜不曾见过我们师徒二人吧。”
对方没有回答。常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屋舍的阴影掩盖之下,是一名和着手鼓的节奏,正在翩然而舞的西域舞姬。她戴着艳丽的面纱,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却偏偏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腰身。那腰间还装饰着一整圈珍贵的宝石,随着舞蹈的节奏,闪烁不止。
等骑兵们一走,这袁锦楣将眉毛一扬,立刻抛了灯笼,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霍依然?”
“师尊,师尊,”他跟寻常孩童一般撒着娇,“我做得好不好?”
然而赏金猎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好,好徒儿。”常青赔笑,又问,“你是如何认得我的?”
他慢慢悠悠地跟在赏金猎人后面,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虽变换了形貌,和之前略有不同,但我认得你袖中的生花妙笔。”袁锦楣两眼都是亮晶晶的,接着道,“你之前来信吩咐我的任务,我都已经完成了,西突厥的土司此刻已经知道,通天引就在莲灯和尚身上。”
相比之下,反倒是常青,或者说,至少是外表上看起来是常青没错的这位,显得悠闲许多。
“喔。”常青心中一惊,面上却依然如常。
但这一切都不能让常青身边的赏金猎人产生动摇——这人目不斜视,急匆匆地朝前走着,甚至还将怀里的重剑抱得更紧了些。
“之前我是怎么说的,你重复一遍,我看看你记住了多少。”他拿出印象中段清棠的架势来,吩咐道。
与无夏城中的市集不同,这里所售卖的一切都带着浓郁的西域风格,有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中原罕见的生着蛇皮的瓜果,还有带弯曲长颈的乐器,能发出撕裂锦帛一般美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骆驼奶、美酒和香料的味道,几乎令人感到迷醉。
“是。”袁锦楣恭敬地道,“师尊曾说,通天引可通尘灵两界,乃国之重器,不该轻易封印。此番虽是奉了皇命,要夺通天引,却也不可过于张扬。等突厥土司派出军队拦截莲灯和尚时,咱们只需候在一旁,即可渔翁得利。”
此刻,他正跟着一名赏金猎人一起,行走在繁华喧闹的市集当中。
常青暗中握紧了拳头。
即使是西王母座下血统最纯正、速度最快的青鸟,要找到他,也要费上好几日的工夫。它们从无夏城出发,需得一路向北,再向西,越过连绵的平原、奔涌的黄河和莽莽群山,才能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寻到他的些许踪影。
据史书所载,莲灯和尚携通天引去往敦煌,途中遭遇突厥军队追杀,秋子麟更是落入法阵,最后被段清棠所擒获。
但是遗憾的是,他们口中唯一能救苦救难的常青公子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还记得,在那之后便是黑麒麟现世,以麒麟血开通天引,召唤十万穷奇大军,致使神州大陆生灵涂炭,哀嚎遍野。
一时间,无夏城附近哀鸿遍野。
那是贞观十二年的十月初五。
一
也就是从现在算起的三日之后。
“愣着干什么?”终于有只脑子转得快点儿的,弄清了眼下的形势,“朱掌柜的这是要疯了啊!我们全都没有活路了,还不赶紧叫常青公子回来!!”
那即将成为大型杀阵,困住秋子麟的汉白玉石碑群,此刻尚未建成,还只是一片荒野而已。
又过了好一会儿,水晶殿里的虾兵蟹将们才从饕餮可怕的威压当中解脱出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为何他偏偏来到了这个时间点上?
“岁数是大了些,做不得刺身了。”她这样说着,一手拽着赤龙的尾巴,将他一路拖走了,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不过若是片成片儿,做成汤,他说不定会喜欢?”
又是谁在汉白玉宝座后面用他的笔迹写下了那句话?
朱成碧却一伸手拔出了长刀,又顺手将钱塘君拽了过来,用龙身打了个结。
“可救阿碧”——可最后落入法阵的并不是饕餮,所谓的救阿碧,又从何说起?
难道她自服下忘忧糕这一年多以来,记忆错乱,相思成疾,终于造成了再糟糕不过的后果?
见常青这边一直沉默,袁锦楣以为师尊还等着自己的下文,又想了想:“啊,您让我带来的芥子戒,在这里。”
“尊驾,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将指头一挑,大拇指上戴着只玉石质地的扳指。
他听朱成碧说话语气,与往日大不相同,竟是显露出了几分疯癫。
常青一见那光泽,便晓得是珍贵的定魂玉所制。
钱塘君心中咯噔一声。
这定魂玉天底下一共只有十二样。为了寻找它们,白泽曾用尽了心思,花费了数百年时光。
“我找得这么辛苦,可你们所有人都将他藏了起来!”
没想到段清棠身边至少就有两样——现在还在自己手里的日晷,以及袁锦楣手上的玉扳指。
她一侧眼上的红妆都花了,看起来分外诡异。
这位国师大人真是不容小觑。
“你知道他的名字。”朱成碧喃喃,“你们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可你们谁都不肯告诉我。”
常青心中感慨,看那袁锦楣取下戒指,往空中一抛。那戒指刚一落地便膨胀起来,竟变成了一座小院,影壁和花园一应俱全,廊前甚至还有紫藤架。
“吾真不知!”钱塘君开始还在奋力挣扎,见她越逼越近,一对虎牙已经露出了唇角,不由得高声叫了起来,“常青公子只是给了我那账簿,从此之后再未出现了呀!!”
“天色已晚,还请师尊早点歇息。”
“他在何处?”朱成碧问,“我已经备齐了做蛋炒饭的材料,就等他回来吃了。”
道童朝他行了个礼,转身便走,三步之后,便整个人连带灯笼一起,凭空消失了。
刀的主人站在他对面,半眯着一对金眼。
常青踏进了属于段清棠的院子。
那刀名为冰牙,通体晶莹剔透,映着钱塘君一张惊慌失措的龙脸。
起初他还小心谨慎,生怕惊动了什么,让这院子认出自己并非原来的主人,但刚迈了两步,他袖子里那支生花妙笔便嗡嗡地响了起来。
可若是无肠公知道钱塘君此刻处境,不知又会作何感想——原本威风凛凛的赤龙正在自己的宝座上盘绕成一团,瑟瑟发抖。他身旁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刀,连带着赤龙颈项上的半边鬃毛一起,钉入了宝座的靠背。
“不必如此畏首畏尾!”笔灵堂而皇之地训着他,“这院子我熟得很!直接朝前再左拐,对,第一扇门!”
钱塘君的辖地就在无夏城旁边,在其余水族的眼里,他不仅能坚守钱塘江数百年,甚至还跟朱成碧保持着相当不错的关系也就是单方面的不时拜访和抢劫式的大吃大喝,必定是受她另眼相看的。
“你要带我去看什么?”常青忍不住问,又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那汉白玉宝座后面的字你认不认得?可是段清棠模仿我的笔迹写的?”
“快,快去请谪仙大人!!”无肠公好不容易重新开口,“还有,向钱塘君求助!”
笔灵却千载难逢地沉默了,半晌才哼哼道:“不是。”
他家主公本来就脸色铁青,如今更是难看至极,胸膛起伏好几次,几乎要气晕过去。
“那是谁?”
可对方充耳不闻,抓着母蟹便离了水面,就此扬长而去,只留下八重跟无肠公君臣俩面对着一片废墟。
“哎呀,总之天机不可泄露!”笔灵恼羞成怒,竟然让整支笔都滑出了常青的袖子,笔身隐隐生光,笔尖直接指向了门内。
另一边,无肠公已经遥遥地追了过来,一路喊着:“尊驾,尊驾,不是说百年来吃一次么,这百年之期还未到啊!再说,您向来吃的不都是我吗?!”
“你若还想救朱成碧,便随我来!”
“这个不错,母蟹蟹黄更香,适合做蛋炒饭。”女声接着道,语气还颇为欣慰。
这句话让常青闭了嘴。
他刚说到一半,便见那只手缓缓升起,手中抓着的赫然是只青色母蟹——竟然是他家主公夫人!!
无论是谁引自己穿越了五百年的时光至此,想必都是期待自己有所作为。
“求什么救啊。”八重绝望地说,“这就是那位饕餮大人……”
但他能做些什么?
“将军!”那小虾还在催促,“赶紧请主公向饕餮大人求救啊!”
阻止黑麒麟现世吗?他不是没有想过,眼下段清棠的杀阵未成,一切尚有转机,若是他趁机破坏了杀阵呢?
八重杵着长枪,缓缓地坐了下去。他只觉得疲惫万分。时不时地,便有水族尖叫着被那只手捉了去,拎出了水面,紧接着不一会儿,又被扑通一声嫌弃地扔了回来。
或许三日之后秋子麟就不会被斩断双角,黑化为黑麒麟,这样一来,神州大陆得以保全,而莲灯就不用化为莲心塔,朱成碧也不会在无夏城中建起天香楼,守塔守了五百年。
隔着湖水,八重还能听见再耳熟不过的成年女子声音,正在喃喃自语:“这只不够肥呢,这只太老了,不够嫩……”
她曾经珍视的人们,依然能够陪在她的身边。
就在他们头顶,自摇曳着光线的湖面,居然伸下来了一条女子的手臂。那手足有屋舍大小,每只指尖都描着朵桃花,艳丽无比。她在湖水中摸索着,将阳澄府自上而下翻了个一塌糊涂。
可若果真如此,五百年后,白泽还会去寻找一个名叫常青的孩子,将生花妙笔传授给他吗?
八重这样盘算着,谁知他进了中庭,便惊得瞪大了独眼,一动不动。
连天香楼都不复存在了,他和她曾有过的一切,是否都会转眼间化为云烟?
再怎样的入侵者也不怕,若是自己搞不定,便给那位大人去信求助。任凭是谁,若是惹怒了她,只怕也是盘子里的一道菜……
常青的背上一点点渗出了冷汗。
“谁这么胆大包天敢侵我水府?”他一面朝外走一面问那小虾,“难道不晓得,我家主公跟无夏城内的饕餮大人交好?”
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仿佛站在万丈高空,脚下便是奔涌不息的时间的洪流。
八重一惊,顿时睡意全无,转身取了挂在墙上的长枪,推了门便要迎敌。
是要选择袖手旁观,还是选择往洪流中扔下一颗石子,激起涟漪,足以影响遥远的未来?
叫醒他的是只披着皮甲的小虾,头顶着一只明显太大的头盔,里面传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将军,不好啦!有入侵者!”
然而就在此时,从那扇门后,传出了女子痛苦的呻吟声。
天还未亮,阳澄府的八重缨将军便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那声音还颇为耳熟。
零
“阿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