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给他唱个小调哄哄他?”
梅逐雨不答,倒是笑了一下。她为他准备的美景,他想多看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有道理,试试。”
“手脚肯定也僵了,真傻。”武祯评价。
一群娘子围着哇哇大哭的小婴儿,一个看上去温婉如水的娘子抱着琵琶坐在旁边唱着一曲软绵小调。孩子慢慢的就不哭了,睁着一双黑葡萄似得大眼睛,竟好像在认真听着。
“嗯。”梅逐雨反手擦了擦睫毛上挂着的一点水汽,那是冰霜消融后的细碎水珠。
武祯一直围观,等着她们被这哭包孩子吓退,这会儿意外发现唱歌弹曲能哄的这孩子不哭,顿感喜出望外,于是在各个乐坊出现的更勤了。跑得多,听得曲多了,这孩子还挑剔起来,唱的不好听的,他也不给面子,该哭的继续哭。
“怎么不到船舱里面休息,在外面坐了一晚上?”
这孩子聪明早慧,说话很早,就这么被亲娘带着在乐坊混了几个月,等到学说话的时候,说出的第一个字不是爹娘,而是——
武祯伸手擦了擦他的眉毛,又在他颜色稍显寡淡的嘴唇上啃了一口。冰凉凉的,像是啃了一口雪。
“赏!”
他一夜都没休息,但精神仍旧很好,额前的发和眉毛以及睫毛上,都凝上了一些白霜,衬得他一双眼睛更加沉静温柔。
当时梅逐雨抱着孩子,武祯坐在父子两对面弹琵琶,她少有这个兴致,但琵琶是梅逐雨前阵子送的,所以她便也时常拿出来弹一两曲。
梅逐雨原本正看着天边,感觉到怀里的动静,低头看来。
刚弹完一曲,坐在梅逐雨怀里的孩子就吐出这么一个赏字,原本梅逐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儿子说的是什么,但武祯听懂了,这个时候还笑容满面的对儿子说了句:“谢小郎君赏!”
武祯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被梅逐雨抱在怀里,连脑袋都裹在皮裘里,温暖舒适的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感觉天亮了,她打了个呵欠掀开皮裘一角探出脑袋,随着动作呼出一大口白气。
梅逐雨这才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个什么字。武祯听曲的时候,觉得乐伎们唱得好,就常常会给些赏钱,儿子年纪轻轻,竟然就学到了?
而当天色完全亮起来之后,这里又展现出了另一种美。周围树木被白霜凝结覆盖,真如玉树琼枝,倒映在白日里看上去清澈透亮的湖中,干净的不染一点尘埃。
再任由武祯这么教下去,恐怕不妙,梅逐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静夜如水,两人裹着一件大大的皮毛斗篷,在湖中央的小船里,静静看着四面灯火,直到这些明亮的灯渐渐燃尽,一盏接一盏的熄灭,远方天际慢慢染出一片浅蓝的鱼肚白,就宛如一场明亮起来的美梦。
冷静了一下,梅逐雨看了眼孩子他娘,觉得自己不好说她,于是将儿子抱起来举在自己面前,让他和自己对视。
“都喜欢。”武祯重新被他抱进了怀里。
小娃娃哇的一声被面无表情的亲爹吓得哭起来。
梅逐雨望着她,“喜欢。”
武祯:“哎呀,孩子还小,你凶他干什么。”
武祯一手挠了挠他的下巴,把他推开一些,挑眉,“怎么,不喜欢?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准备的。”
梅逐雨:“我还一个字都没说。”虽然语气没有变化,但武祯听出了委屈。
饶是梅逐雨,看到这样的场景后也愣了一下,随即他扭头看身边的武祯。她一脸的自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仿佛在说“满意你看到的一切吗”。梅逐雨失笑的摇摇头,一手揽着武祯的后脖子,将她的脑门抵在自己下巴上,几乎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轻声道:“我早该想到,你肯定又是准备了什么。”
她一下子倒戈了,对梅逐雨道:“没有,我没说你,来来来,你爱怎么训怎么训,我保证不偏袒这小子。”完了还啪的拍了一下儿子的圆屁股,虎着脸说:“不许欺负你爹!”
小船驶进一片比较宽阔的水域——一个四周环绕着树木的小湖。小湖的形状如满月,周围的树枝上挂着无数盏灯,几乎照亮了这一小块空间。树上星星点点的灯如天上繁星,倒映在镜面般的湖水中,又变成了另外一个翻转的天,置身其中,只感觉天地浑然一体,放眼全是明亮灯火。
小娃娃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感觉到大难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