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沈亦清所料,那些婆子们和年轻姑娘们并没有打算善罢甘休,没等天亮就又不知怎么的集结起来,气势汹汹地要找沈亦清的麻烦一般出现在清秋苑门前。
只是还没等她们把令人烦扰的架势摆出来,迎来的便是个不大不小的闭门羹。
出来相迎的不是旁人,却是赵欣儿。
那群婆子们之中,明显年长些许、衣着较旁人更为整齐干净的一人站了出来,不但没有言语蛮横,反倒好声好气地笑着问道:“欣儿姑娘,怎么是您?”
看得出来她算是这群人的小头目,也正与赵嬷嬷有旧,因而赵欣儿和颜悦色地答道:“诸位来的不凑巧,少夫人此刻不在苑中。”
“哟,怎么就这么巧了?”
“就是,这天还没亮,人能去哪里?”
“莫不是怕了咱们,想躲起来。这可不行,道理还没说清楚呢!”
“......”
赵欣儿话音未落,这几十人便七嘴八舌地埋怨起来,想必是打定主意要与沈亦清纠缠。
为首的婆子却没说什么,只是笑而不语地望着赵欣儿。她知晓赵欣儿与赵嬷嬷的关系,本不欲为难,又清楚她最是脸皮薄,相信不出多久就受不住这些人的言语,故此并不打算多此一举。
没想到赵欣儿并未与众人争执,对她们明显有些冒犯的言语充耳不闻,反倒侧身让出一条路。
她依旧是好脾气地说道:“大家若是不信,自可以进苑里一探究竟。”
在场之人明显没想到她竟这般好说话,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互相面面相觑起来。若是双方起了言语上的冲突,反倒可以像昨日一般故技重施,撒泼打滚的事情可谓熟能生巧,但如今苑门大开,这群人反而疑心有诈,不敢冒进。
赵欣儿见这场面与沈亦清先前所预料的一般无二,便继续强撑着态度,照着之前她吩咐的说道:“但是有一层利害关系欣儿还是得提前说明,大家即便是对少夫人有所不满,大可以向夫人、老太君秉明实情,相信没有什么不公正的。可这清秋苑毕竟是燕少将军的府邸,若是不管不顾的冲撞进去......言尽于此,诸位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毕竟赵欣儿的性格温和乖顺,说起这警示的话语少了几分硬气和压迫感,对旁人尚且受用,可看在那年长些的婆子眼中便露了破绽。
正当四下人性有些涣散,甚至不少人互相交头接耳之际,那婆子轻描淡写地说道:“欣儿姑娘这番说话,恐怕是少夫人授意吧?”
赵欣儿下意识地眼神隐约闪躲,虽很快收敛回去,却还是被尽收眼底。
于是那婆子顺着说道:“她一个外来之人,又是年纪轻轻、不知深浅的小丫头,凭什么掌管这么大的侯府。新官还没上任,便要拿我们这群老家伙开刀,这不是明摆着欺软怕硬。我们虽是下人,可在府上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在老太君面前也是挂了号的,怎么她三言两语就能把我们逐出侯府,岂不是要断了我们的生路?老婆子我第一个不答应。你我都是在府上多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本不愿闹得这般。可你既然偏帮了她,那也怨不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了!”
这也是这些宅院里惯用的伎俩,听她这么说,自有几个身形健壮的婆子朝着赵欣儿的方向涌过来。后者在侯府中颇受优待,哪里见过这等嘴脸,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跨进了苑里。
正当场面僵持着,几人眼看着要对赵欣儿不利,原本空旷的庭院两侧从门口站出几个手持棍棒的小厮,很快就将赵欣儿护在身后。
没等几人靠近,两侧的棍棒交叠,在瞬间发出极大的响声“哐当”,极具威慑力。在场的众人不消多想便知道这样的力道打在自己的身上,轻则皮外伤,重则伤筋动骨。
纵使她们想闹事,却也不至于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很快就退到数尺之外的安全距离。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姑娘纷纷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脸庞,仿佛这是她们以为自己最有价值的资本。
为首的婆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安排,心中不可谓不惧,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少夫人这是要明着对我们动手了?若是能用老奴等人的贱命让世人看清楚这侯府当家少主的嘴脸,少夫人取去便是。”
有事先安排下的保护屏障,赵欣儿总算又凛了凛心神道:“大娘们还是歇了吧,少夫人的确不在苑中。”
果不其然,除了赵欣儿与眼前的几个护卫,清秋苑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怕是都能听得清。若是沈亦清真的躲在里面,就这些人的面子恐怕还不至于让她这么委屈自己,连呼吸声都藏起来。
恰在此时,赵欣儿和缓地补了句话:“少夫人也说了,若是大家消消气、想明白了,大可以依次把自己的诉求说清楚,若是能办到的,她一定尽力帮大家完成。”
这群人的怨气与愤怒瞬间成了打在棉花上的重拳,毫无回应。可事已至此,却都没有别的法子,为首之人也难掩脸上的苦闷之色,尴尬得有些下不了台。
可她们也算沉得住气,就这么在清秋苑外僵持着,从清晨等到黄昏,才不甘心地悻悻归去。
眼瞧人都走了,赵欣儿这才长舒一口气,身上的衣衫也隐隐透着薄汗。
她望着身边手持棍棒一整日,此时正放松筋骨的小厮们,略有些歉意地说道:“辛苦大家。”
谁知那些小厮们摆摆手,毫不在意道:“欣儿姑娘哪里的话,是我们得感谢您,都是您应了少夫人,这才解决了我们的大麻烦。”
另一个应和道:“就是,少夫人常说,咱们都是一家人。”
赵欣儿忽然意识到为何每次进清秋苑,所见众人的气氛总是极融洽,各人脸上也都是轻松愉快的神情,连带着燕云易也明显有了不小的变化。
她点点头道:“接下来的六日,也仰仗各位了。”
——
“阿嚏!”
沈亦清这个喷嚏打得结实,可满心都在眼前的文稿上,只不在意地揉了揉鼻子,顺带着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屏儿着急忙慌地给她递上一杯热茶,心疼道:“小姐您这又是何苦,放着好好的清秋苑不住,搬到这么个荒凉的地方。”
说话间,她眼神不免有些警惕地周遭又打量了一遍这个废弃多年、满是杂草藤蔓,还有日积月累厚重灰尘的庭院。
沈亦清的视线倒是没有离开正在翻阅的草稿片刻,却突发奇想地说道:“哎?你说她们是不是以为我已经躲出去了,根本想象不到我还在府里。”
丁全答道:“这倒是真的,这几天这些人把侯府的角角落落都跑了个遍,可就是没有找到这里来。您是怎么料到她们一定不会发现这里,难道外面的传闻是真的,您真的会神机妙算?”
闻言,沈亦清先是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爽朗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丁全......哈哈哈哈哈,你怎么那么逗!”
没等沈亦清听下来,屏儿却是轻轻掐了丁全一把,他疼得惊呼一声“嘶”。
屏儿翻了个白眼,小声道:“你怎么也跟外面的人一样,小姐最是讨厌别人捕风捉影地乱说,以后不准再提了。”
丁全赶忙挠了挠脑袋,木讷地应道:“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