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愣了一愣:“哪个刘总?”
“毛头,你在这附近上班?”钱佳玥还是坚持叫他毛头。
陈末的声音叫出来:“谁说平摊?刘总请客!”
毛头笑起来,眼角眉梢像极了张启明的滑头:“对呀,我办公室就在旁边,加班来给同事买咖啡。你等人啊?等谁啊?”
裴冬妮把百合往周围怀里一送:“周老师,这是我自己掏钱买的啊,没有动用班会费!但等下吃饭我们说好的,大家平摊,都同意的。”
上大学后跟毛头接触的机会骤然减少,两个人的互动模式还停留在小时候。钱佳玥想当然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门口密密麻麻,站着五班二三十个学生,一下子一起叫起来:“周老师,教师节快乐!”
毛头探头探脑:“人还没来咯?正好,你帮我个忙,我们公司新出了一款游戏,还在测试阶段,针对白领女性的,你玩玩看,提提意见。”
周围也笑:“又不是结婚,买百合干嘛?”但顺着裴冬妮身后看过去,忽然眼眶就热了一下。
张启明以前骂毛头,打游戏能吃饱饭么?现在毛头变成游戏公司合伙人,让张启明下巴掉了下来。
周围的最后一个教师节,依旧平平常常骑着自行车进了二中校门。他已经不教高三了,在新教学楼里给高一新生讲课,讲到一半,就看到门外有鬼鬼祟祟的影子。果然下课铃响,教室门一开,一捧巨型百合送了进来。裴冬妮笑着大叫:“周老师,教师节快乐!”
钱佳玥有点嫌毛头碍事,心里不是不期待那个扬帆或者就是踏着风火轮来的孙悟空的。但毛头没羞没臊地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手机直接伸了过来:“不会打扰你约会的,玩起来很快的,看看界面喜欢不喜欢。”
周围65岁了,吃了一辈子粉笔灰,终于要退休了。他记得当年那场把自己带回上海的那场高考,记得刚刚毕业踏进二中的那一片蓝天,记得许许多多鲜嫩的明朗的面孔,记得无数次自己在高三动员大会上叫孩子们回去“吃吃棒冰,轻松迎考。”但这一切,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钱佳玥很无奈,又不愿意显得自己太过重视即将的约会。
还有个跟她们一直在一块的胖胖的女生,老是被他们叫卡门。前两年回学校,吓得周围不敢认。“柳婉婷,其实你以前很健康很可爱的,还是身体要紧啊,”周围斗争了很久,最后还是私下跟她讲。卡门倒是依旧很爽气,哈哈笑,说:“我现在也觉得,不管胖瘦,只要走路带风,自信微笑,都是很美的。”办公室的女老师都围过来:“路垚的签名照多给我们几张啊!”卡门手一挥:“一句话啊,自己老师,要多少给多少。”路垚,现在名字前面都要加“一线巨星”了,当年刚刚转校转进来,也不过电视台上傻乎乎主持个节目。
似乎是个角色扮演游戏。走进一个心理咨询室,出现一封信,点开。
陈末有个要好的同桌,叫钱佳玥,总是怯生生的。选班干部时候往讲台上一站,脸胀红话说得结结巴巴,但心是真细,人也单纯,从来不争争抢抢什么。周围那时候总是想,自己要是没有那么个讨债鬼儿子,假使生个女儿,像钱佳玥这样就挺好。想到讨债鬼儿子就一肚皮气,什么不好喜欢,喜欢化学。高中时候在家里做实验,房子差点点着两次。喜欢数学多少好啊?给一支笔一叠草稿纸就太平了么!
“我听了你在《篇篇情上的故事,很感动,能跟你交个朋友么?”
他记得那个总爱闯祸的陈末,表面看着是个野丫头,但上课自己一看她就把头躲到书后面。敢带着全班跟教导主任闹事,二中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了。后来还跟学生会主席早恋,那个主席也是个愣头青,市三好加分都不要,两个人考到北京去了。从此二中多了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学长的传说。吴春华那张脸臭得哦,周围想想就好笑。当然现在吴老师已经调到外区去当区重点校长了,有次开会碰到还说:“现在的学生啊,太成熟,太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像以前,傻乎乎很单纯,有什么说什么,你们班那个陈末,你还记得吧?现在像这样的小孩少哦。”周围对她讲:“吴校长,开始发这种一代不如一代的论调,你老了。”
电光火石,钱佳玥抬起头来。
说来奇怪,教了那么多年书,只带过一届普通班,偏偏是这届普通班让他印象最深,现在和他也关系最好。他现在还能回忆起他们高一刚刚进校的样子,一张张青涩的脸,跟重点班的“精英”比起来,少了那么些自信和霸气,但每个人都充满个性,脸上写着无限可能。
眼前那张嘻皮笑脸的脸严肃了起来:“能跟你交个朋友么?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扬帆。”
干什么都要去学奥数呢?做什么每个学生都要一个模子里一模一样刻出来呢?他这段感慨曾经发在朋友圈,裴东妮给她留言:周老师,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小孩的压力跟我们那时候可不一样了。
钱佳玥心里一时百感交集,捂着嘴笑起来,笑着笑着两行眼泪落下来。她甩甩头:“毛头,你要知道,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钱佳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