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卢传义还在胡言乱语,他疯笑着伸出手,似乎想摸岑尧的脸,“你怎么没戴我送给你的钗子呢?”
“那可是我精心挑选许久的,哈哈哈哈,最适合你不过了!”
卢传义大笑,“你岑尧既能使把好手段哄得那虞瑾将大好的机缘拱手相送,又能曲意逢迎爬上昭王的床榻,岂不是貌盛美妇,堪比董贤?”
“嗬……嗬咳咳!”卢传义陡然露出呼吸困难的神情,却原来是岑尧猛的伸手掐着他的脖子将其抵在了院墙上。
“闭嘴。”
他微眯着眼,手背上青筋四起,指下却是一点点的用力收紧。
岑尧面上仍是风轻云淡的,无人知他急促起伏的胸口下到底压抑着多大的怒气。要知道,岑尧这辈子最最忌讳怨恨的就是别人因为容貌而轻易否定了他的所有。
更何况,卢传义将他比作妇人男宠之流。
简直是他此生受到的最大的侮辱!
“对、对……哈哈哈哈,就是这个表情!这么看着我,多美啊……”卢传义眼露痴迷之色,他分明喉头痛苦至极,几乎窒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此时看着青年这个模样却是忍不住艰难的出声。
只要不是面无表情的,只要不是视他如无物的。
怎样都可以!哈哈哈,便是克制着怒气看着他,肆意的打他骂他都可以!他简直要疯了。
“疯子!”
岑尧亦是这般想着,他嫌恶的松开了手。
卢传义贴着墙面如死狗般的狼狈的滑到地上,大口呼吸,咳嗽不止。缓过来的第一时间却是飞快地扑上去抱住了青年的脚。
他吼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就只有我不可以?”
“昭王你从了也就罢了,连虞瑾那种穷酸破落书生你也甘愿,为什么独独拒绝了我?”
“你居然还帮着虞瑾、你居然还帮着他?你……你知不知道,若是那场诗会你没有站出来帮虞瑾说话,我就成功了!”他癫狂道。
他明明可以凭借着那首诗大出风头,再有家人安排打点的一些,届时找个大儒做师父根本不是难事。
可这一切都毁了——
“要不是因为虞瑾,要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都怪虞瑾,都怪……卢传义缓缓抬头,恍惚的看着那张俯视他的脸。
灼目的阳光下,这个青年实在美丽惑人,也实在可恨可恶,折磨得他痛苦纠结。他终于嘶哑出声,“都怪你们这对奸夫淫夫!”
若非岑尧偏帮虞瑾,他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哈哈哈,可是现在没关系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卢传义倒在地上,眼泪鼻涕横流,却慢慢笑了起来,“现在换我来拿捏你们了……”
“昭王应该不知道你们两个的事情吧?”他问。
分别一站一躺,一个矜贵一个狼狈,卢传义眼里却逐渐露出胜券在握的得意神情来。
“无论是你和虞瑾厮混,还是冒名顶替救命恩人的事情……”他说,“随便爆出来一点,你应该都会很焦躁吧?”
昭王殿下那是何等的身份,何等的人物?若是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和别人私通,尤其还做出那等欺骗隐瞒的事情,这偌大的府上怎么可能这么安生平静?
眼前这青年又怎么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你、你……啊!”
“砰!”的一声巨响,卢传义被踹中胸口滚出去。他惨叫出声,喉中痛呼还没来得及吐露,就感觉到手指被人死死的踩在脚下。
岑尧勾着唇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脚下一点点的用力,几乎下了死劲儿。
他说,“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都欺负他,都来欺负他,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作贱他!岑尧一双手不正常的颤抖着,眼皮遮掩下,飞速转动的眼珠染上了几分阴戾的红意。
总是有人见不得他好,看着他落难就闻着味儿滴着涎水跑过来了,都想来这儿分一杯羹,都想从他身上刮下一层肉来!
从前岑府那些下人是如此,出去后遇到的那些觊觎他容貌的人是如此,如今的卢传义也是如此。
恶心!真是恶心透了!
岑尧焦虑的喘着气,一时间反胃得甚至想吐。他捂着胸口差点要呼吸不过来了,一时脚下泄力,竟然叫卢传义挣脱开来。
“岑尧,哈哈哈,你生气了?”
卢传义看着那人被逼红的眼角,只觉得世间万般颜色也不及这人分毫。他着迷的把被青年踩过的手指放在鼻前轻嗅着,“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是我说错了?还是……还是你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
“你怕我说出去,对吧?说出去之后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就都没了。无论是受人敬仰的主簿之位,还是昭王殿下的赏识,都没了……”
毕竟昭王殿下那般尊贵的人,怎么会容忍自己被骗?卢传义笑看着他。
岑尧放下揪住胸口衣襟的手,慢慢直起身,“你在威胁我?”
青年鬓角的碎发散落少许,树影落在他脸上,衬得他神情有些模糊不清。只觉得那脸白得晃人,有种失了血色的脆弱感,鸦羽似的长睫颤动间,让人心脏都骤停了。
卢传义心神俱被抓紧,他控制不住的伸出手想摸那人的脸,喃喃道,“我怎么会威胁你呢?我怎么舍得呢?”
“我就是想让你帮帮我啊!”
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抓住青年的肩膀,颠三倒四的说着,“你都能帮虞瑾说话,那你也帮帮我啊!你知道我现在被他害成什么样子了吗?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是在昭王殿下面前很得脸吗?那你也帮一帮我,帮我说说话,讨个职位来,我一辈子感恩你!”
可卢传义当真是想让岑尧帮他找个职位吗?那倒也不见得。
他只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而已。
自从诗会那事败露之后,卢传义就变成了臭名昭着的存在,人人都在议论他剽窃的事情,避他如洪水猛兽。便是过了惩戒期限后他考上功名,有了品德败坏这一点,以后怕是也不得重用。
再没有哪一刻他这么清晰的认识到,他彻底的完了!
他不好受,那大家都不好受!虞瑾那厮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卢传义这般疯疯癫癫的大闹,压根儿就没想过有好结果。他只是被嫉妒妄念迷了心,他要大家都陪着他一起过得不好。
如果能再顺利些,他或许也有点少许的期望,他要让岑尧正眼看他一回,最好能让岑尧死死的记住他!
这般想着,卢传义仿佛抓住救命绳索似的拽住岑尧的手,“你帮帮我,帮帮我,虞瑾能做的我也能做!”
“我也能帮你守住秘密,我也能帮你隐瞒,我不会说出去的……”卢传义笑了起来,他扭动的脸配上抽搐的面颊实在骇人,偏生还毫无自觉,期切的做着美梦。
“只要、只要你也像对待虞瑾那样对待我。”
“像对虞瑾那样?”岑尧重复的念了一遍。
声音里的隐怒压抑在齿间,卢传义却丝毫没有看出岑尧的不对劲。
滔天的恨意充斥在心头,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神经上挑衅。
面前人的身影在刺目的日光下扭曲成光怪陆离的零零碎影,岑尧在汗水的刺痛中只能看见那人不停张张合合的嘴,无休止的说着他不想听的话。
闭嘴,闭嘴啊!怎么还在说?
到底怎样才能让他住口,真恶心!
无边嫌恶汹涌上来,偏偏卢传义还浑不自知的伸出手来碰他的脸,像是难以自抑般恍恍惚惚的开口,“你怎么不戴那只朱钗呢?”
“你真应该戴它来见我的。”
“再没有比艳丽的红海棠更适合你的花了 ”
“你……”卢传义失神的痴望着他,他扯着嘴角像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来。可蓦地身形一顿,先一步露出的却是疑惑的表情,他缓缓低下头去——
胸口一凉,他只看见半截带血的钗子。
是那只他亲自挑选的海棠花钗。
那人的手还颤巍巍的攥着,美玉似的指尖紧绷染血,哆嗦不停。他看起来那么害怕,那么可怜无助,可又握得那么紧,痛得他说不出话来了。
好痛啊,怎么这么疼。
比痛更深刻的,是满心的寒冷。
可卢传义还是在软跪下去之前痴痴的补充完整了那句话。
“你真漂亮……”
——真美啊,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生得最最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