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托斯点燃斯巴达之怒,体内迸发出的火焰即使在海水中依旧燃烧,南美洲与非洲的移动只是看似缓慢,但那仅仅是因为其巨大体积所造成的假象,千米高的海啸都被横移而来的大陆所碾平,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这种速度在自然界中是绝无可能的,但碎星将军就是有无视自然法则的威能!
战神怒吼如雷,他用双肩和后背抵住非洲大陆,用双腿蹬踏南美洲大陆,将自身变成了有史以来第一座横跨南美与非洲的桥梁,两块大陆时隔千年的拥抱暂停了那么一瞬,但这座桥梁的长度正被大陆板块飘移产生的巨大惯性飞速压缩,奎托斯的膝盖几乎要陷进他的胸膛里了!
“为什么?!”奎托斯悲愤地朝着天空上的红发巨神质问,“我是阿特柔斯的父亲!我只想带走我的孩子!”
拉塔恩平静地说:“我知道。他也是我的外甥,我是他的舅父。”
“所以为什么——”
“你没钱没工作,从骨子里还信奉着斯巴达式的教育,习惯了在开口前先用暴力来开路。”拉塔恩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奎托斯的吼叫,“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养好他?凭你的斧头?还是你的双刀?亦或是你身上那层妻子与女儿的骨灰?!我能看到你的过去,奎托斯,你亲手杀了她们,你杀了你的吕珊德拉和卡莱恩比!我凭什么相信一个曾经亲手杀了自己孩子的人?!”
大陆板块的运行被激增的重力定住,奎托斯怔怔地望着天空,像是忽然被抽掉了脊椎骨,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百岁:“我……我……”
拉塔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挥,只差不到一米就完全接壤的南美与非洲当即分开,如有史以来最硕大无朋的邮轮般驶向原本的方位。“我知道,你那时是被神明蛊惑,错将妻女当成了敌人。我也知道你用希腊众神的死亡来为她们复仇。也许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错了就是错了。你不能抚养阿特柔斯,但你可以时不时去看望他。”
奎托斯深邃的眼睛里燃起希望的火苗:“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手中恰好有一片产业,需要有人辅助我看护。”拉塔恩下降至海面上,朝奎托斯伸出手去,“学院门前镇保安大队队长,你看这个职位怎么样?我妈身体不好,让她一个人照顾孩子太辛苦了。”
奎托斯怎么可能听不出这是拉拢的意思。他本已不想再掺和进世俗之中,只想和家人一同隐居山林。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在爱中成长。
战神握住了碎星将军的手:“成交。”
拉塔恩微微一笑,带着奎托斯幻影移形,当南美与非洲重新归位时,他已经回到学院门前镇了。
推开家门,一只纤纤素手以迅雷之势揪住碎星将军的耳朵,满月女王的怒吼声如雷贯耳:“臭小子!会打架了不起是吧!之前还不让我们插手,整挺帅啊!”
拉塔恩低头哈腰,雄健如山的身躯在老妈面前像小鸡崽子一样缩了起来,连连讪笑:“没有没有,我这不是一时上头嘛。论帅我哪有老妈你帅呀,顶了天我也才排老二。”
“还顶嘴是不?”蕾娜菈嘴上这么说着,一把抱住了拉塔恩的腰,脸紧紧贴在儿子的肚皮上,“吓死我了你个小兔崽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旁刚经历过一次大陆级“鼓掌”的奎托斯心讲话了,大姐你担心你儿子出事还不如先担心脚下这颗行星会不会哪天被他玩裂开呢。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奔向了抱着襁褓的卡珊德拉。红心女王不卑不亢地平视战神的双眼,缓缓开口:“既然拉塔恩选择带你回来,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抱抱他吧,他很想你。”
能翻倒一座山的奎托斯此刻双手有些颤抖,他紧张地在野猪皮腰带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气就给小家伙吹散架了。阿特柔斯睁着一双大眼睛在襁褓里看着他,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呀呀声,伸手就要揪战神的胡子。
奎托斯主动把下巴凑了过去,小阿特柔斯揪了两下,被扎得吱哇乱叫,气鼓鼓地把小手藏起来了。战神没有说话,直到一滴湿润的液体滑落眼角,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露出了笑容。
沃雷女士搂着女儿的肩膀,对卡珊德拉说:“你小时候也就这么丁点大,一晚上要喂好多次奶,还总喜欢尿床。记不记得有一回给你换尿布的时候,你非要拿自己的粑粑——”
“哎呀,妈妈!”卡珊德拉羞恼地喊了起来。
一旁,玛莲妮亚拿起拉塔恩放在餐桌上嗡嗡震动的手机,听了几秒,挂断后说:“老哥,古斯塔夫女士打来的,说咱镇子里新来了一批人。”
拉塔恩奇怪地说:“来就来呗。学院门前镇都开放好久了,每天不都要接待几千个过来旅游参观的人吗?”
女武神的表情有些暧昧:“这批人的目的可不一样。”
“不一样?那我得见识见识。”
刚打完一架,拉塔恩现在心情很好:“走啊,妹夫,咱哥俩去三把扫帚喝点——咳咳咳我是说——”瞥见蕾娜菈的表情,他连忙改口,“你从明天起正式上岗,我带你去熟悉熟悉工作流程,顺便找个住的地方。”
“得,你那点小心思老妈我还能看不出来?”蕾娜菈飘回到轮椅上坐下,眉眼间有些疲态,“少喝点,毕竟你的身体还没成年。”
免死金牌到手,拉塔恩腰杆子一下子就硬起来了,在沃雷女士笑眯眯的目光中拽着奎托斯下楼。
冬天的天空总是黑得很早,但学院门前镇商店街的灯光冲散了风雪带来的寒意。既有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原铸工厂工人带着家人闲逛,也有学生趁着晚饭与晚自习之间的间隙来搜罗零食。安装有魔动炼金引擎的汽车贴着地面飞行,轮胎距离积雪还有二十多厘米,被驯化的飞龙种擦着房屋的尖顶掠过,翅膀带起的风吹散了雪花。
三把扫帚酒馆是整条街最热闹的地方,人类、精灵、矮人和艾露猫都能在这儿给自己找点乐子,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酒馆内飘出的悠扬爵士乐和喧闹声,熊熊燃烧的壁炉既提供了暖意,也时不时会喷出绿色的火焰,将新的客人带入酒局。
拉塔恩先确定南美和非洲已经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才弯腰推开酒馆已经挂上槲寄生的大门钻了进去,对已经被酒味吸引去注意力的奎托斯说:“你倒是很适应这种场合。”
奎托斯扯了扯嘴角:“酒馆这种地方,从我那个时代到现在,都没什么差别。”
三把扫帚的女老板,风韵犹存的罗斯默塔夫人一眼就注意到了红发巨人的光临,当即抛下吧台前嗷嗷待哺的几名老酒客迎了上来,笑容热情奔放:“哎呦,马格努斯先生,真是稀客呀。喝点什么?坐大堂还是包间?”
“大堂就行,先来点够烈的。”拉塔恩朝一个巨大的背影喊道,“晚上好,海格!”
“晚上好,拉塔恩!”猎场看守的身板和嗓门都不亚于一头棕熊,他坐在一张圆桌旁,高兴地看着已经比他高出一米多的红发巨人,“来陪我喝一杯吧!我正跟尖耳朵和小矮子比酒力呢!”
与海格同桌的矮人粗声粗气地说:“酒量可不是个子决定的,大块头!”
一旁的精灵优雅地点头附和:“酒场如战场,谁能站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矮人大都嗜酒如命,这并不意外。而精灵虽然以痴迷艺术和性格古板着称,但他们同样喜欢酒精带来的眩晕感,将酒当成灵感的润滑剂。三把扫帚里有不少精灵客人一边狂饮一边放声高歌,歌声悠扬苍古,所用的旋律和词调都来自遥远的时代。
奎托斯眼睁睁看着拉塔恩当着矮人和精灵的面扛起一桶足有半人高的红酒桶,用指头戳开洞一饮而尽,换来酒馆中一片叫好声。他肚子里沉寂已久的馋虫都被空气中飘荡的红酒气味勾了起来,但还不等他也展示上一手斯巴达式的干杯,就被拉塔恩拉着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坐下。
罗斯默塔夫人亲自送来了酒馆里最烈的几种酒,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笑着说:“都先喝着,哪个喝着顺口再找我要就是了。”
拉塔恩从里面抽出一瓶:“呦,还有烈焰之刃呢。”
“那叫烧刀子。”邱芜的声音从酒馆二楼传下来,她作为特殊的机魂身体结构与人类几乎无异,虽然没有必要但也能享受食物的美好。她站在二楼的护栏旁,朝着拉塔恩遥遥举起装着透明酒液的二两杯,“当年马兰基地里可喝不到这么好的酒,尝尝吧。”
“谢了,邱小姐。”拉塔恩仰头痛饮一口,狠狠吐出浓烈的辣气,烈焰之刃穿过喉咙,感觉就像是刀子割过。
邱小姐笑而不语,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自己杯中的酒液,沉静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重又看到那些在戈壁滩上为国奋斗的青年。
奎托斯拧开一瓶产自阿拉伯的茴香酒灌了一口,扯了扯嘴角,显然喝不惯。他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不是要看那批新来客吗?”
“这里虽然不是小镇中心,但却是小镇中情报流通最快的地方。”拉塔恩用重力雷电加固了身下的椅子,懒洋洋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人来人往,“钓鱼人已经布好了饵,怎么能忍着不诱惑大鱼去咬钩呢?”
奎托斯抽出一瓶威士忌,仔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说:“可你不是鱼。你是捕食者,是猎人。”
“优秀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拉塔恩笑了笑,神色迷离,似乎刚才那一桶红酒真的让他有些醉了,“诱饵来了,你瞧。”
窗户仿佛变成了屏幕,街道似乎化身为秀场。行人中漂亮女孩的含量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飙升,她们或是清纯,或是艳丽,或是娇憨,或是高贵。从白皮肤到黄皮肤再到黑皮肤,从猎装到常服再到礼裙,从女孩到少女再到女人。她们交织成一条香艳的河流,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这一刻从拉塔恩面前流淌而过。
更有甚者,直接大步走进三把扫帚,甩出大把的钞票买下拉塔恩周围的座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每一次眼波流转,每一次举手投足,每一次谈吐交流,都在不遗余力地朝着与希腊光头佬对饮的男人散发自己的魅力。
面对这种包围圈,奎托斯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当年也曾经风流过,但如今已经成家的战神早已不是被下半身操控的莽汉。他对桌对面一瓶接一瓶无言长饮的拉塔恩说:“这些都是……”
“要么是哪个皇室的公主,要么是哪个高官的爱女,要么是哪个酋长的姊妹。”拉塔恩从隔壁桌上拿来一个冰桶,倒掉冰块把桌子上所有酒都倒了进去,调制成一桶浑浊的饮料,“你看看她们,这么大冷天还光着腿,也不怕老了得风湿病。我毫不怀疑她们背后的人为了这一出吵了好几架,就是为了确定现在的出场顺序。”
奎托斯恍然:“她们是来找你联姻的。”
“不不不,妹夫,你把他们想得太好了。”拉塔恩摇了摇手指,喝干冰桶里的液体,“准确来说是‘借种’。他们当然知道不可能用一个女人就把我绑上他们的战车,只是希望我能像种马一样临幸这些女人,让她们怀上带有我基因序列的孩子,并指望那未出生的小东西有一日成长到和我一样强大。这才是真相。令人作呕,不是吗?”
奎托斯看着顶多只有十岁的宫装小女孩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是执着地朝拉塔恩展示她修长光洁的小腿,低沉地说道:“唔。”
“看来你口才确实不行,年纪又大,还没有头发,真不知道托莉娜喜欢你哪一点。”拉塔恩打了个响指,“罗斯默塔夫人!一样的麻烦再上一桌!”
“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奎托斯说。
“做什么?把她们都邀请进来?得了吧,三把扫帚里可站不下那么多人。”拉塔恩朝端来酒水的罗斯默塔夫人微笑点头致意,自顾自拧开一瓶96度的伏特加,“她们被风吹一晚上顶多感冒发烧几天,运气不好也就得个肺炎什么的。而我只需要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让她们只管施展手段,也算是对家族有个交代。以后也不用受罪,更不用生育一个不爱她们的男人的孩子。”
“你人还挺好。”奎托斯拿起拉塔恩给他倒的伏特加,“大舅哥。”
“别,你还是喊我名字吧。不然你这张老脸摆着,我总感觉差辈了。”拉塔恩笑着和奎托斯碰杯,饮酒。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奇妙,刚才还是打生打死的对手,现在一杯酒就能变成朋友。
奎托斯咂了咂舌头,他很久没喝酒了,在离开希腊后他掌握很多生活技能,但酿酒一直没学会,做出来的东西不是酸了就是臭了,只能扔掉。
“要是她们的家族打算用点更下流的手段?”他话匣子被酒精打开,“比如弄点催情的东西,或者直接脱光了贴上来,就像当年埃及艳后对安东尼做的那样。”
拉塔恩无声地笑了笑:“我想做个好人。”
这句话的潜台词中蕴含着酷烈的杀伐意味。眼前这个男人的气质变了,奎托斯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点。红发的巨神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喝着烈酒,双眼半眯着,仿佛已经微醺。
但他的眼神还无比清醒,明亮得可怕。街面上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在偷看他的眼睛后无不战栗着移开目光。他看着她们,如同俯视尘埃,无视皮囊和血肉,精算着价值与利益。那绝不是凡夫俗子的目光,而是来自端坐在尸山血海上的……君王。
“啊,对了。”拉塔恩话锋一转,“我还得和你讲讲保安队长的工作流程。其实也没什么困难的,主要就是巡查几个重要的地方。比如原铸工厂啦……”
君王消失了。奎托斯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甚至有些啰嗦的大男孩,默默地喝了一口伏特加。
但那威严仍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