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水千颜依旧陪周言在湖边钓鱼。
“明日我不来了,水界有些事情要处理。”水千颜道。
不知不觉,他在周言面前改掉了“本座”的自称。
“啊……好吧,那你几时再来?”少年嘟囔。
“过三天。”水千颜看向他:“到时我带一样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他眨眨蓝眸,竟买了个关子:“到时你就知道了。”
却不料,短短三日,山贼进犯,烧杀抢掠,昔日静谧祥和的村庄在一片火光中片瓦无存,村民死伤无数,其中周言父母拼尽全力保护他出了屋子,而自己却被坍塌的屋梁砸中,双双倒在火灾之中。
“言儿,快走!”
父母撕心裂肺的喊叫仍回荡在耳旁,周言灰头土脸,失魂落魄走在小路上,他的草鞋被磨破,脚踝被路边枯枝割伤,他却不知疼似的,一步步往前走,大脑空白。
直到撞上一人的肩膀。
“阿言,你……”
周言愣愣的抬起头,那双如湖水般的蓝眸映入眼帘。
水千颜嗫嚅一下,无能为力的感觉蔓上心头。
水界近来事务繁忙,渡沅江附近的小妖似有骚动,小事不断,麻烦得很,他亲自前去料理干净。
处理完这些,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周言。
来了才发现不对劲,他在一片灰烬里惶然迟钝了十秒,他第一反应是周言不会就这么死了,用了追踪术才寻找到这。
“我,我没家人了,山贼…杀进来,我一个人….”他语无伦次,双手比划着情景,乱七八糟,不觉中泪水落了下来,他却眼也不眨。
“对不起,我来晚了。”心脏于他而言不过体内零件摆设,现在却分明感到痛楚,那些泪砸在水千颜心里,他拥周言入怀,久久不语。
当天,水千颜为他疗了脚踝处的伤,陪着他在湖边枯坐了一晚上,他话本来就少,劝人“振作起来,父母在天上看着你”诸如此类的安慰他无法宣之于口,也明白这份伤痛于人类来说言语无法轻易化解。
他拿出三日前承诺给他的东西。
世间独一无二的深海姣珠,在黑夜里闪着泠泠的白光,光辉皎洁如月。而珠子上,串了根黑绳。
他将姣珠戴于周言脖颈,只道:“保你平安。”
周言手指摩挲着凉凉的姣珠,轻声说了句谢谢。
如果是在平时,看着就如此贵重的礼物他一定不好意思收,但现在不一样了,周言侧过脸,目光平静淡然,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我要走了。”
水千颜知道他的“走”不是简单的回家,所以他问:“去哪?”
“去外面的世界,如今我家破人亡,又不能跟着阿爹阿娘一同去了,无牵无挂,不如去外头闯荡。”他捏起脖子的绳子,姣珠的柔光照亮了他的脸,也将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少年眉宇间一抹化不开的凄楚,他极其认真道:“这枚珠子,就当是你送我最后的纪念,就此别过了。”
言语间没有太多的不舍,跟之前因三天见不到他就怅然的少年大相径庭,仿佛一瞬间成长了,却也生疏了许多。
水千颜望了他半晌,似要将这张脸刻骨铭心,语气却仍是一如既往没有波澜:“好,何时再见?”
“看缘分吧。”
他站起来,拍拍膝盖,走得没有留恋。
可他一个从农村里出来的少年,无依无靠,又如何能在人心复杂金钱至上的都城里生活呢?
第一天里,他在小摊上买的馒头被乞丐抢去;第二天里,飞来横祸,路上横冲直撞的马车将他撞倒,为首的车夫转过头来眼神轻蔑对他“呸”了一口唾沫“哪来没长眼睛的小杂种,看到王少爷的马车也不懂得让道。”而行人不过匆匆看了他两眼,又各自忙活自己事。第三天里,他拖着被撞伤的腿因不够医疗费在医馆里被赶了出来。
正事一样没干,坏事却接踵而至,第四天里,在人挤人的大街上他身上仅剩不多的盘缠被顺手牵羊……
周言一拳揍在墙壁上,双目通红,不争气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不懂为何只有他倒霉如斯。
忽而,脖子前的姣珠从衣领处掉了下来,轻轻在他眼前晃悠。
他用指关节红肿渗血的那只手握住珠子,最后一滴泪落了下来,他没有过多犹豫,擦擦脸往一个方向走去。
当他从当铺出来走进一家规模极大的“御茶馆”点了一大堆菜,塞满整个亏空的胃后,他才后知后觉,又哭又笑,最后一阵反胃撑在一片狼籍的桌上干呕,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当掉的是什么东西。
是他在世上仅剩的唯一的朋友对他美好的祝愿。如今他什么都没了,连同那段珍稀的时光似乎也随着这桌食物的换取一同消散了。
他慢慢坐起来,想着这样也好,这样才是真正的无牵无挂。
好在柳暗花明,新的转机出现,周言迎来了他人生的转折点。
彼时的修真界还未十分出名,但凡修者依然不少,小门小派十人二十人抱团组成。也不乏能力强者惩恶扬善行踪不定的道士。
九霄子第一次看到周言,就觉得他根骨极佳,是修仙的可塑之才,他生平第一次有收徒的想法,主动前去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修习法术,除魔斩妖。
在大街流浪数日的周言惊讶不已,看着面前仙风道骨笑意盎然的九霄子毅然跪下拜师门下。
此后的十年里,他的潜能被激发出来,加上刻苦修炼,习得一身本领。跟着九霄子云游天下,
却在一次除邪祟时,九霄子不幸丧命。
在安葬完九霄子,悲痛之余他想真正干一番大事业。自安伽臣创立云颠派以来,修真界渐渐有了雏形,每年前去报名的弟子不知不觉多了起来,周言这些年里除了除魔卫道之余也有关注这方面的消息。
如今的他也算学有所成,他当然不是想去报名修真大会,他,想做的是自成一派。
算起来他也快到金丹期了,只是最后一步总是跨不过去,还差了点功夫。但他不想慢慢磨下去了,要想进度快,必须采取点必要措施,即使,手段可能不大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