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来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将火折举到自己脸前。
“是我,叶归来。”
“师弟?”
黑暗里惊叫了一声,紧接着响起一道踏步的声音,可似乎又立即缩了回去。
“我师弟远在华山,魔教贼子想变着声音来骗我……”
叶归来截道:“我走进点,你仔细看清楚。”
说罢,往前走了两步,火折又往前方举了举。
黑暗里令狐冲借着微光,终于隐隐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真是师弟?”
叶归来压着心里积蓄的怒火,道:“你难道还怀疑我易容?流云剑诀被你使成这般模样,我若是敌人,要杀你还用等到现在?”
令狐冲一听此言,终于从黑暗中奔了出来,甫一照面,叶归来就看到了他脸上隐隐的泪痕和红肿的双目。
他心里不好的预感,忽然变得更加强烈。
“师娘何在?”
令狐冲奔出来,看清他这张脸,愣了一下。
一听叶归来所问,这个向来潇洒不羁的汉子,眼眶中的泪珠不断翻滚。
他上前一把扯住叶归来,“快跟我来。”
一拉,在叶归来身上一撇而过的目光忽然一愣,“师…师弟,你背后是谁?”
黑暗中不凑近看,即便是相处多年的人,也辨认不出。
“是师父。”叶归来声音低沉的回了一句。
“师父?师父他……”
叶归来没吭声。
令狐冲忽然一把夺过了叶归来手上的火折,颤颤巍巍的向叶归来肩头照去。
当那微渺的火光,正好照上岳不群青紫色的面孔,令狐冲全身都止不住一颤,火折顿时脱手掉落在地。
火光立灭。
黑暗里,空气都似乎变得压抑。
叶归来看不清令狐冲的面容,但他知道这个潇洒不羁的浪子,面对尚未“黑化”,仍在他心中保持正义形象的恩师尸体,一定悲痛到了极致。
愤怒到了极致。
复仇的欲望,也激增到了极致。
令狐冲仍在颤抖,他的喉咙里已传出压抑的哭腔。
“魔…教,魔…教……”
“是左冷禅。”叶归来冷不防插了一声。
他不能让令狐冲恨错了人。
要报仇,自然要找对对象。
“师父临死前,亲口对我说,是左冷禅。”
令狐冲的恨,在听到这句话时,就好像被强行逼了回去。
叶归来没有给他重新建设心理的时间,沉声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左冷禅碎尸万段,现在,快带我去见师娘。”
“师娘…师娘她……”黑暗里传来令狐冲悲痛、哀婉的声音。
“师娘怎么样?快说。”
“师娘…面…上中了一剑,身…上大小伤创…十八道,入夜,就发起了高烧,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挺过……”
“……都是为了我和师妹,否则以师娘如今的武功,何至于此?师父又怎会分心中掌,今夜带伤迎敌………”
黑暗里,忽然响起几道响亮的巴掌声。
令狐冲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我真蠢,我真该死。当日师父派我暗随左冷禅一行,我却因为搭救曲、刘二位…为了一本曲谱误事,没有及时发现左冷禅暗中从乐山潜了回来,倘若师父早知这个消息,今夜……今夜………”
听他这样说,叶归来才大致理清了他们到衡山城后发生的事。
左冷禅果然借着金盆洗手这个台子,唱了一场大戏。
自己在江湖上悬赏暗花,买凶杀自己的弟子,栽赃到日月神教身上。
鼓吹魔教势大,以五岳合并共抗魔教的理由,来推行并派。
一计未成,又出毒计。
欲将反对并派的四岳中人一一击杀。
把暗花追加到五十万两,引诱更多高手加入,自己借故追击曲、刘二人直至乐山,令自己远离是非之外。杀人后又暗中潜回,隐藏身份带着自己麾下高手以赚暗花为名,混入杀手行列。
不出所料,事成之后他定会扶持自己在四派中安插的人手上位,一举完成五岳合并之举。
叶归来忽然想到一个名字,“劳德诺”,倘若自己师父师娘和令狐冲都死在这里,左冷禅岂非就有十足的理由,支持这位华山二弟子顺位继承掌门之位。
自己这位三弟子若要与其相争,恐怕光是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就会将自己压死。
毕竟,岳不群从来没有正面宣布立叶归来为继承人。
于情于理,都该劳德诺上位。
叶归来眼里一寒,还好自己现在已经决定不再讲规矩。
就算是追到嵩山派,此次他也定要摘下左冷禅的项上人头。
黑暗里,令狐冲还在自责自怪。
叶归来俯身摸索一阵,捡起他掉落的火折重新吹燃。
借着微光,他冷冷的盯着令狐冲道:“你要自责自怪,以后有得是机会,到现在你还分不清孰轻孰重?”
“我们现在最紧要的是替师娘疗伤。”
令狐冲猛一惊,纷乱的情绪立时只剩担忧和仇恨,“对,对,快随我来。”
二人举火前行。
不到二十息,叶归来就看到了之前黑暗中的那一双双眼睛。
恒山、泰山、衡山三派的弟子。
只有弟子。
三派幸存的名宿,都在趁夜猎杀敌人。
左冷禅针对的主要目标都是掌门和名宿级别的人物,这三派的弟子虽然武功低微,总算还有一些留了性命。
或许是因为在左冷禅眼中,这三派的弟子根本翻不起大浪。
叶归来随令狐冲走到一个山洞前,洞口被藤萝覆盖,颇为隐蔽。
拨开藤蔓进去,里面黑漆漆一片,转过几个弯,忽然出现一片昏黄的火光,火光里映出两个人影。
一个平趟。
一个跌坐。
压抑的哭腔在里间回荡。
令狐冲停下脚步,望着垂泪少女。
“小…小师妹……”
张了几次口,他艰难的唤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