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泽感觉这么说有损自己的光辉形像，又为难道：“我昨晚刚飞鸽传书让各地分局打探连姑娘的下落，你看……”

张小贤看他。

龙天泽感觉被张小贤看穿了心思，脸有点发烫。毕竟自己拍着胸脯发过毒誓保护连莲的，当下清理一下喉咙又道：“龙某和两位师兄都有伤在身，既然你急着要走，我挑几个身手好的和你一道？”

张小贤笑了。

这个龙天泽，是发自内心地害怕蓝音，不仅是因为蓝音剑法高强，更多的是因为蓝音来自京城，他更害怕蓝音的身份。

龙天泽见他笑，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张公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张小贤刚要侃他几句，外面忽然有人道：“救人如救火，龙师弟就不要再挽留了，等我们伤好了再分头打探连姑娘的下落。”

龙天泽回头，却见杨绿远沉着张脸，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挪到了门前，连忙陪笑：“既然大师兄这么说那师弟就不强留张公子了，张公子先行一步，我们等大师兄伤好了就立即赶上，一定把连姑娘救出来。”

张小贤心里暗骂一句，他娘的，等杨绿远的伤好鸡蛋都已经变成大公鸡了，到哪里再去找那个蛋？当下略略收拾出发了。

龙天泽见他不再缠着连莲一事不放，殷勤无比，奉上盘缠，派人一直送他到黄河渡口，又差船送他过河。

过了河天色已晚，张小贤想了想，感觉还是应该先到刘家宅找到傅雍，否则傅雍出了差池无法向老头子和冯胜交代，而且愧对杨绿远的一腔热血。一但决定下来，他遣走船夫，在河堤上的林间捱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了大雾，河面上白茫茫的一片，如梦似幻，他到附近渡口用龙天泽送的银子重新租了条船，然后趁着雾色顺流而下。

近午，云雾徐徐褪淡，河面上波光点点，晶亮耀眼，两岸的景致也依稀呈现，又行了一段，水流越来越急，船夫是个颇有经验的老者，年近五旬，发抹掺白，操浆左划右划，小小的船儿便稳稳当当，在激流中快如疾箭。

冬天的河面奇冷无比，张小贤背负双手站在船头，衣衫飘飘，吟诵道：“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船夫立即奉承道：“公子好文采。”

张小贤怒骂：“好个屁，是从别人那里偷听来的。”

船夫憨笑。

张小贤问：“船家，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船夫应道：“还没出汴梁地界呢，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张小贤奇怪：“莫非是我给的银子不够，你想在半路上把我推下水？”

船夫仿佛被说中了心事，连忙辩解：“公子误会了，误会了，小人哪有那个胆，小人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像公子这么阔绰的客人，公子给的银子足够小人划一年的船了，小人只是随口问问，以便沿途方便补充食物。”

然后再不说话，闷头操桨划船。

张小贤心里想笑，这厮身形佝偻，长相猥亵之极，双脚看似不丁不八，却像黏在船板上似的，牢的很，即使遇到河道汇合水流湍急，船身剧烈摇晃，仍然稳如泰山，分明是下盘武功相当了得。

细想想在码头租船的时候，那么大锭的银子，可是他见了非但没有激动的口吐白沫，反而镇定无比，这不是个普通的船家，而是龙天泽船厂里的心腹好手，在龙威镖局的势力范围租了龙天泽的船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绝口不提龙天泽，还竭力装作一个普通人，完全不认识龙天泽，这就让人奇怪了。

难道龙天泽担心连莲被掳丢了面子，所以派人偷偷杀了自己？

不要脸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船上备有食物，到晚上船夫将船靠到岸边，吃完晚饭后便坐在船头抽旱烟，然后在前舱休息，天蒙蒙亮便起身赶路，也不多说话。

小船便顺流而下，进山东，过了济南地界，这天傍晚，经过一段河道交汇的急流，张小贤想，该走了，现在朝廷追查的紧，再纠缠下去恐怕要耽误寻找傅雍，于是他让船夫将船停到岸边休息。

船夫左右操桨，片刻将船停稳，问：“公子，今天这么早？”

张小贤故意道：“我担心一闭上眼你就会把我推下水，所以昨天一整夜都没敢合眼，今儿实在太累了，所以要早一点休息！”

船夫仿佛被说中了心思，憨笑。

吃完饭后天已经黑透了，船夫照旧坐在船头抽烟，张小贤下船借口去方便。

河堤上林木密布，他知道船夫远远跟在后面，假装不知，走了一段路，他挑选一棵小树拦腰折弯，用准备好的棉绳拴紧，然后留下一截，再折弯一棵小树拴紧，将棉绳拖下长长的一截，取出火折点燃。

他点燃棉绳后立即返回，船家见他回来，立即退到船头继续抽烟，张小贤却没有上船，而是借着夜色掩护在船对岸选棵大树爬了上去，拴上一根细绳，将绳子的一端抛进河中，绳子便被水流冲到了船舷边。

船夫当下将烟抽的更响了。暗忖，原来自己的计划早就识破了，张小贤这是打算半夜靠着这根细绳逃走，总镖头叮嘱过，张小贤诡计多端，还是官府通缉要犯，等到远离汴梁地界就把他绑交官府，免得杨绿远为难，莫非被看穿了？

张小贤布置好一切便若无其事回了船舱，船夫也不揭穿，斜在舱头半眯着眼假装瞌睡，耐心等待他的鱼儿上钩。

夜了，月隐星晦，寒风袭人。岸边的林子里忽然一声轻响，船夫立即警觉，想，难道是有人来接应张小贤？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苍老而佝偻的身子忽然绷直，凝神远眺。这时船身一晃，却见一道黑影顺着绳索划过水面，一下子消失在岸边的树林里，他深吸一口气，庆幸刚才没有立即追出去，原来这一次才是真的。他猫步跳上河岸，正准备前往树下查看，接着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异响，树木摇晃不已，他暗叫一声糟糕，立即调转方向追了出去。

船夫走后，张小贤走出船舱暗骂。

其实，不远处林间的两次声响是他拴在树上的棉绳烧断了，被他折弯的树枝弹了回来。其中的第一次声响是个提醒，提醒棉索快烧到第二根了，可以行动了；他的行动不是立即顺着拴在岸边树上的绳索越过河面逃走，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他做不来，他把一只裹着黑衣服的凳子抛了出去，船家心里本就有鬼，听到动静正迟疑不定，这时候远处拴着第二棵树的棉绳也烧断了，发出了第二次声响，匆忙之间船家不及判断，便慌慌张张追了出去，所以着了他的道儿。

张小贤平生第一次如此讨厌一个人。

这该是多无耻，才能把坏事做的如此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