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官道之后,我可不敢再跟得那么近了,就兜了一个大圈,找了棵树爬上去。远远地看着他们围成一圈,说着些什么,好像在说……什么作战计划。”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纪小芒有用的线索,他点了点头,继续聆听。
“他们又咕哝了半天,最后把兵刃向天一指,一齐喊了一句什么,就变成几道光,往远处去了。”牛逢春连说带比划,口沫横飞。
“他们喊了什么?”纪小芒沉声问道。
“好像是什么什么火德星君。我离得远,他们喊的声音也小。”他不是没听清,而是没记住。牛逢春臊眉耷眼的,为自己这该死的记性感到惭愧。
“后来呢?”纪小芒将火德星君这个词记在心中,又向牛逢春问道。
“没有后来了,他们都走了。我往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一下跑出去五十里路!”牛逢春见纪小芒露出失望之色,又挠头补充道,“那些仙人高来高去的,我哪里追得上。”
纪小芒听到“仙人”这个字眼,熊熊火焰便在心中蔓延起来。
“什么仙人,不过是一群杀人凶手罢了!”纪小芒愤愤地说道。
牛逢春大惊:“什么!杀人?”他霍地站起身来,脚跟把小木凳带翻在地。他突然提高声量,四周的孩子吓了一跳,鼻涕虫更是小嘴一扁,嘤嘤啼哭起来。
金妞走到这边抱住他的头,小手轻轻地在他背上拍打安慰,同时抬起头来不满地白了牛逢春一眼。她年纪虽然也并不大,但俨然已有大姐的担当。
牛逢春局促地把小木凳归位,坐回上面。
“小芒哥,你在说什么?那些可是除魔卫道的仙人,怎么会杀人呢?”牛逢春依旧不肯相信。
纪小芒平复呼吸,“仙人”崇拜由来已久,包括牛逢春在内的普通百姓都视修士为神明,他们仿佛无所不能,有求必应;而更高的能力又与更高的道德画了等号,无论自己再怎么解释,那根深蒂固的观念并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更何况亲人罹难,家园被毁之事,既不能向牛逢春说明,也无法说明。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妖族被修士除掉了,他没有理由共情。这份血海深仇,变成了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只能埋藏在纪小芒内心深处,等到他将仇人全部找出,一一手刃之时,才有可能重见天日。
“没什么。”纪小芒淡淡地说道,“之前你不是说有两拨修士?那另外一拨,你可有什么线索?”
“唔……另外一拨?我只在三天前见过一次,后来他们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看见过。”牛逢春仔细回忆,得出结论。
“那么据你观察,他们两拨人是否有过联系,彼此之间认不认识?”纪小芒又问。
“绝对认识,这个我敢肯定!因为咱们一同看见的那拨仙……那拨修士——也就是我追踪的那一伙,他们是后来才到的,接应他们的就是先前那一拨很快就消失了的。”牛逢春一拍大腿,言之凿凿。
纪小芒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他太累了。
这可怕的一天如此漫长,长到周围已经完全漆黑,天空中还能看见一块一块灰黑的云朵,刻在深蓝色的天空上面;又是如此短暂,短到仅仅一天的时光,自己便茕茕孑立,几乎一无所有。
牛逢春招呼弟弟妹妹安排好床铺,邀请纪小芒在这里过夜。
说是床铺,其实就是一方茅草堆而已,可是躺上去却十分舒适。
纪小芒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播放着白日里的所见所闻。
很好,只要根据他们那句“火德星君”的密语,就能找到其中之一;再顺藤摸瓜,剩余的那一拨修士也将无所遁形。一念及此,纪小芒心中躁动起来,恨不能马上知道仇人的来历,将他们全部诛灭。
但他深知自己现在还很弱小。康伯在他心中高山仰止,含曜的法术炉火纯青,哪怕是映月都有自己一套完整的修炼体系。可他呢?回望之前的几次战斗,除了将那三个法术排列组合,最多再让御火术发生简单的形变,自己根本无法独力对抗任何一名敌人。每一次都是在修为更高者的护佑之下,才能安然无恙。
含曜、青红婆婆、徐以靖、商四课。
纪小芒回忆起他们站在自己身前的情形,不禁咬紧牙关。
只有变强。
纪小芒心中假设,如果自己不荒废那些在清水林的时光,而是努力修炼,不断变强的话,是不是就能保护大家周全?
含曜、青红婆婆他们就不会为了掩护自己撤离而死。
又假如,自己强到连塑魂术都能施展,就不用和云瑾离开清水林,而是可以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与杀上门来的修士一较高下,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在谢家村可以将狼妖悉数歼灭,保住谢二叔的性命。
但那些终究都是假设,想要保护的人,如今都不在了。
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纪小芒蜷缩成一团,侧躺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进入了沉沉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