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术悄然告退出了屋子,远远跟在困即来的身后,见他往后面的一个院子走去,顺路还呼喝着让人去瞧瞧仓廪那边安排的如何了,他在拐角处站定脚步,稍微等了下错过巡营小队后也走进了院子。侧对着院门的一个房间四门大敞,于术加重脚步慢慢走了过去。一进门,还没站定,就见困即来一拳迎面而来,于术不退反进,逼进困即来的怀里右手出拳袭上他的左腰。困即来脚下不停往左边顺势闪避,嘴上喝问来者何人。于术一声轻笑,也不答话,脚步继续跟上一个螳螂跃屏站到了困即来的身后,避开一记重重的甩臂,不等困即来继续出招,一柄袖中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困即来堪堪收住拔刀的动作,慢慢站直身体,随后开口道:“来者何人,你也未免太过嚣张,我乃朝廷亲封的都督同知。我一声大喊,立马有巡营过来,你逃不了。杀了我,今日前来的人一个也跑不了,锦衣卫定会掘地三尺找寻线索,你的同党不会有好结果,而且也没什么好处,我想不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术站在他身后,也慢慢调整姿势,只不过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纹丝不动,回到:“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厮,就算是锦衣卫来了,他们也不会查到什么线索,至于外面的人嘛。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就怪他们命不好吧。还有,你刚才说错了一点,杀了你,沙洲卫就群龙无首,可不是没什么好处。”到后面,他说的愈发认真,甚至带了点儿残忍,要杀了困即来也怕不是句假话。
困即来眉心一跳,心里默念一句脏话,也不管脖子上的刀了,直接挣脱于术的挟持,走到桌前坐下,斜睨了一眼于术,才慢悠悠的回话:“沙洲卫群龙无首也不过几日,你放心好了,安定卫哈三桑和曲先卫集思要是听说我身死,一定会马上出兵过来接管,说不定连哈密卫扎布台怕是也要快马加鞭的来看我笑话。说吧,你到底何人,所来何事?”
于术笑了笑,走上前将手里的袖中刀递了过去,说道:“这把袖中刀我带来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而且二十三年前你被救的时候,说过的诺言你没忘吧?”
困即来抬手按了按眉心,片刻后才接过袖中刀查看,在刀柄处有个小小的坑被一粒羊脂玉填补了起来,是二十三年前他亲手递给成定王淳于击的那把刀。
二十三年前,先帝在斡难河一战使得蒙古黄帐分崩离析,瓦剌首领马哈木一直不满原来可汗的国师阿鲁台,便一力出兵攻打赤力把里,初期时顺风顺水,但是很快两部便对峙于别失八里,那里靠近哈密卫兵所。很快困即来收到了扎布台的信,游说他一同出兵于他汇合于辅日海,两卫一同夹击阿鲁台,一来趁机打击赤力把里的嚣张气焰,二来一解和阿鲁台的宿怨。好处是,若是打击到了阿鲁台便可顺势将沙洲卫的控制区域扩展到阿尔金山以北,哈密卫则入主别失八里。至于战败这二人是想都没想,马哈木远道而来,两卫则是以逸待劳。阿鲁台与马哈木意气之争,两卫坐收渔翁之利,何其快哉。结果,阿鲁台战败逃跑时被马哈木手下大将乌格奇追杀至叉力失后杀死,随后乌格奇反叛并杀掉马哈木,追随马哈木的瓦剌一系自然也被清洗。困即来和扎布台听到这个消息,一拍即合马上从辅日海跨过阿尔金山追击乌格奇。这是万无一失的好计谋,就算大军潜力跋涉,可是乌格奇那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二人谁也没想到那一年出了雪灾。他们刚刚越过阿尔金山,离叉力失还有两百里的时候,天降大雪,那时候才九月份,秋收刚刚完成,往年哪里会这么早,偏偏就是那一年。两卫共计六万大军即使抢夺了当地的粮食也不够充饥的,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暴雪,还没见面,就损失惨重,偏偏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进退两难之下二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赶路,但是此刻却变成了乌格奇以逸待劳迎头痛击。
乌格奇杀了马哈木后,立马着人快马加鞭去赤力把里的皇庭求和,言明杀死阿鲁台是军命在身不得不为,果然赤力把里听说阿鲁台身死立马开始内斗夺权,根本顾不上一个还带着三万人占着别失八里的瓦剌人。随后,乌格奇原地整顿后收编了不少马哈木的旧部甚至是阿鲁台,一路便往瓦剌赶,沿路自然少不了一路收刮。收到困即来和扎布台出兵越过阿尔金山的时候,他立马知道自己成了这二人的靶子,连忙加速赶路。他与这二人不同,马哈木来远征装备精良粮草到位,所以一大早看到天降大雪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是绝处逢生了,困即来和扎布台是来坐山观虎斗顺便捡便宜的,必然轻装上阵,此情此景,说不定猎手便成了猎物。于是,他对着后面的追击不管不顾,只一味往瓦剌奔,随后潜伏在束檀给二人演了一场瓮中捉鳖的好戏码。两军对垒,乌格奇这边准备充分,直接准备在束檀困死困即来和扎布台,他知道困兽犹斗的道理,所以两三日才出城一战,不管结果如何,两个时辰必定鸣金收兵,干留着对面叫骂无动于衷。一来一往,两军就在束檀对峙了十来天,期间困即来和扎布台不是没想跑,结果,只要大军走出十里乌格奇必定派人来追,束檀这里四面环山中间一览无余,两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你追我赶间,困即来就被抓了。眼见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乌格奇便用困即来逼迫扎布台一退再退,就在乌格奇快要跑回瓦剌的时候,淳于击率曲先卫五万大军紧赶慢赶的将乌格奇堵在萨步南,与在后面追赶的扎布台形成了合围之势,此役乌格奇惨败,据记载,曲先卫的墨翎军只损失不足三千人便绞杀乌格奇六万雄兵,不久赤斤蒙古卫也赶来,可惜那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乌格奇带着不足一万的残部已经逃回漠北。
随后查看才发现带了两万八千人来的困即来此时的亲卫不足万三,带了三万多兵马的扎布台已经不足两万人,其中大部分损失还是由于雪灾,先皇朱棣大为震怒,直接连下三道口谕,临时擢升淳于击为大都督统御哈密沙洲和曲线三卫,战败被俘的困即来差点在沙洲卫引起兵变更是险些被押解回京,让沙洲卫另选首领。淳于击当时上奏折,想乘胜追击瓦剌,毕竟近几年瓦剌一直蠢蠢欲动或者怂恿南边的鞑靼屡次挑衅,谁知道,乌格奇老奸巨猾,在逃跑的路上就派人去到北京,陈述臣服之意并愿意纳贡,淳于击的建议便不得不被搁置了下来。便是那一次,淳于金鸣接连两次射死了乌格奇的执旗官,引得对面军心大乱,战场上没了执旗官,军士们便不辨东西,原本整齐的队形马上就成一盘散沙,被淳于击率兵从侧面直接腰斩。乌格奇见势不妙便率众逃跑,顺便不忘要杀了困即来一泄心中闷气,哪知道淳于击横冲直闯差点儿一刀削了乌格奇的脑袋,见此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困即来,立马将人摔进人堆里逃之夭夭。事后,被救的困即来当着三军的面,向淳于击叩首以表感谢亲口承诺此后沙洲卫以淳于击马首是瞻,而那袖中刀便是信物。而害的他落到如此境地的扎布台,可不就成了困即来的生死大仇人嘛。
时隔多年,再见到这把袖中刀依然让他脸上火辣辣的,要不是自己犯蠢,何以现在被人拿着信物来讨要承诺。只不过他心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当年淳于击统御三卫一时风头无两,可是没几年亲儿子淳于金鸣便战死于定坤山,那时起曲先卫虽然集思仍然作为指挥使,但是整整八万墨翎军已尽归淳于击所有,淳于击就这样在西北经营墨翎军整整八年,直到勇毅世子堕马,交还曲先卫的权柄给集思后他毅然带回三万墨翎军,从此常居广平府,再不曾来过西北大营。现在又过了十年,关西七卫早已不是以前的关西七卫,好比他困即来手上满打满算不足五万人成了只比安定卫强一点点的废物。以前跟着他喝汤的集思靠着手上的五万墨翎军外加后面收编的三万单吃老本就无人敢惹,更别说现在愈发势大的哈密卫了,居然已经有足足三十万在手,由不得他常常对皇上都爱答不理的。想到这里,困即来又是一阵胸闷,有些仇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报的希望了。想到这里,他有些不耐烦的开口说道:“我大丈夫一言九鼎,当年说过对成定王言听计从,可是你又是谁?拿着这信物前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从成定王府偷来的。”
于术闻言,眼神变得冰冷,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推脱之意。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寒厉,困即来脸上的不耐烦没了,带上了些防备。二人对峙片刻,于术站直身子,不疾不徐的说到:“我叫淳于不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