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请众人入座休息,婢女给各人递上了一个盘子、一个叉子和一个玻璃杯,示意如有需要可自己取食。不过基于礼仪,在大佬们没到之前,大家也不敢先动手,陈博实在劝不动,只得让人先奉上一杯茶。
客人陆续到来,茅元仪此时正在杭州,带着两个小妾杨宛和王微同来,此时湖上驶来两艘画舫,正是莫昆请来的杭州目前最有名的青楼倚翠楼和红玉楼的画舫,很快,画舫就在码头上停下,一些当红的妓女从船上下来,有了她们的加入,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
官员总是会晚一点过来,钱塘县令沈匡济,杭州同知万国相,左参议洪承畴陆续进入场内,而王成效却一直没有进来,这让陈博很是奇怪,理论上来说洪承畴应该是请的最大的官了,为何王成效却没有跟陪进来呢?
答案很快揭晓,浙江巡抚潘汝祯居然不请自来,这让在场的人都很是惊动,要知道潘汝祯身为二品大员,万历四十四年就已经担任浙江巡抚,在浙江经营日久,虽不至于一手遮天,但在浙江这块地方也是说一不二的。
王成效领着潘汝祯进入大厅时,众人纷纷上前行礼,而潘汝祯也是含笑一一与众人打招呼,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有一面之缘,但他是本地最高行政长官,自然身边聚起了一堆人。
类似于后世的自助餐,流水介似的食物上得桌来,众佳宾都大快朵颐,除了几样时令水果是当地产的之外,其余食物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算是酒水,除了本地特有的米酒外,还有葡萄酒、果酒、红薯酒等,口味各异。
一众文士也放浪形骸、遣词造句,而名妓们则搔首弄姿、巧笑嫣然的吟和谈唱,一时之间整个宴会笑语不绝、琴声不断,而在一个角落里,潘汝祯、洪承畴正在抓着王成效、茅元仪一起交流。
两人目前都不属于任何党,潘汝祯正在向阉党靠拢,当然这纯粹是一个姿态。而洪承畴虽然不属东林,但还是保着某些文人风骨,一直与京城来拉拢的人虚以委蛇。
两人作为有追求的地方大员,自也有在京城的耳目,也知道王成效是驸马,同时也拥有一支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而且跟正在冉冉上升的官场新星沈玉飞有着密切的关系,同时这些人又跟皇家交往频繁,自然想着与他打好交道。
“前几天看邸报,延绥巡抚已经收复内套。捷报入京,听说圣上难得上了一回朝,并与大臣们讨论了一天的封赏和告太庙之事。当今圣上垂拱而治,先收交趾,后拿河套,功追太祖啊!”潘汝祯朝北一拱手以示恭敬,夸着沈玉飞,兼着把皇帝也夸了。
“听闻王驸马刚从延绥回来,陕西那边情况如何?”洪承畴已经从内部得到消息,关于他转任陕西督粮道的任命马上就要下来,从江南膏腴之地到贫瘠之地,虽说生活品质上差了很多,但对于建功立业之心极重的洪承畴却是立功的开始,否则在浙江这种地方,根本没有功劳可立。
王成效挠了挠头,说道:“陕西那边民众穷苦,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终归还得发展几年才有实力与北虏抗衡。或许过得一两年,当内套开发完成,每年能产千万石粮食后,才能基本解决温饱问题。现在还是得以守为主,蒙古骑兵来去如风,听说辽东辽南弃土,建奴有意西征,只不知进展如何?”
说完,王成效看向茅元仪。茅元仪刚从辽东返回,自孙承宗去职后,他原本的职务也被剥夺,无耐之下只得返回浙江。他苦笑着说道:“自高督师上任后,原本建好的几百座城堡一夕之间放弃,现在辽东已退至宁远一线,而辽南也仅剩金州。孙阁部苦心经营数年的防线一朝弃之,实在可惜至极,高督师这一手,呵呵!”说道这里,茅元仪有些愤愤然起来。
潘、洪二人笑笑不语,作为官员,似乎并不合适评判一个一品封疆大吏的做法。不过王成效可没有这个顾忌,他接口道:“是啊,这次的战略撤退实在是莫名其妙,本来是我们拿着刀顶着建奴的脖子,人家怎么动都是一个错,偏偏自缚手足。如此一来,建奴无后顾之忧,必会对东江镇和蒙古大肆用兵,如此一来,其势成矣!”
这时,茅元仪认同的说道:“驸马此言对极,如果不是袁大人守住宁远不退,年初建奴已兵临山海关矣!”
茅元仪说的是今年正月宁远大捷,袁崇焕不听高第之令,守住宁远城,并在老奴攻城时利用城头大炮击败建奴一事,此事令得高第颇为尴尬,自己手下打了胜战,偏偏是在抗命之后取得的。
但这场胜利也只是战术上的胜利,而且还是守城的胜利,对敌人的杀伤有限,并不能改变大明在战略上的劣势。目前在辽东的整体大略还是建奴进退自如,而大明只能龟缩在宁远至山海关一带。
而东江镇自从袁可立去职后再也得不到朝廷强有力的支持,对建奴的牵制作用也大大下降,辽南只有张盘的军队还在苦苦支撑,虽然张盘在华夏军的支援下目前兵精粮足,但如果建奴举全国之力全力攻取,估计也很难站稳脚跟。
潘、洪两人对此却不以为然,大明虽履败于建奴之手,但建州女真毕竟人口稀少,全部丁口加起来可能还不足二十万,若说建奴对大明有什么大的威胁,两人却是不信的。
而茅元仪和王成效却是亲自领兵与建奴接战过的,自然知道建奴的战斗力之强,大明守是可以的,但如果野战,即使是华夏军这样有超时代的武器,也很难说在同等兵力上一定能够取胜,只能说在一定条件下有优势,但打仗这个东西并不是所有条件都是有利于自己的,是战是避,有时也不是军队本身能做出决定的。
“不知立本何时回京?有明以来能出京居住的驸马也就立本一人而已!”潘汝祯对于军事上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倒是希望能与王成效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
王成效当然也知道潘汝祯的意思,一个二品地方大员向他示好,肯定是认为有利用价值,而他的价值就是能够直达圣听,而能让皇帝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是为以后进京打好了良好的基础。“近期我不会回京,过两天我会带着公主前去叩拜师尊,回京估计要下半年了。”王成效并不想与潘汝祯产生更多的关系,倒不是潘汝祯的地位不高,而是目前公司一致认为朝中党争之际,如果自身力量不足又不想加入哪一方,迟早会被两党算计,特别是在跟魏忠贤关系还算密切的情况下,东林虽然现在势微,但其实也只是三品以上高官受到影响,而中下层官员中东林还是有着不小的优势的,或许入朝后会被标记为阉党成员,而根据公司汇总的文件,大家都知道皇帝驾崩之后,魏忠贤很快失势,人死灯灭,树倒猢狲散,党争就是这样,虽然不至于赶尽杀绝,但基本上也会被赶出朝堂。
潘汝祯微显失望,王成效接着说道:“朝中风波险恶,目前虽然厂公得势,但飞龙在天之后可是亢龙有悔,还是要慎之又慎啊!朝中如果失去平衡,早晚会给对手举起屠刀。”这句话比较突兀,但其实这正是历史真相,只不过潘汝祯能否听得进去,就不是王成效所关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