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闻一声闷响,光与暗的战斗随着七号再度倒地而画上休止,笔挺如剑的黑伞,依旧向着古铁雷斯胸臆进发,刺进由慈悲的圣佑构成的的屏障里。那厢斯洛特青筋虬结,额头紧绷,剑身不住往淖泥似的空间中催逼,而一直封闭的空间中也泛起一圈又一圈更大的涟漪。只是就在剑身距离古铁雷斯胸膛不过咫尺,与库洛洛鏖战的二号蓦地回到古铁雷斯身边,平举起了手掌。
而经他增幅之后,原本能勉强深入的阴影羽翼,就似典故中的石中剑般,被岩石给牢牢封印深锁,再也挪动深入不了分毫。同他举起另外一只手掌,斯洛特更能感受到体内那赖以生存的强韧力量也彷如枯萎凋谢。在这紧急关头,是素来与斯洛特不对付的库洛洛冻结住二号的手掌,遏止住了斯洛特走向败局的颓势。
不过七号的身体素质同样不差,即便与斯洛特实打实地拼了一记,身体彷如被巨石碾过,也很快从晕厥状态清醒过来,对库洛洛发起了攻击。七号人如虹兮力摧山,如非临时召出了一面加固的冰镜拦挡在身侧防卫,恐怕如冰晶般龟裂破碎零落的就是他本人了,而畏缩在慈悲的圣佑里的古铁雷斯一看自己这边两方俱是占优,立时简短的颁布了新的命令,“二号去对付拿黑伞的那个,七号去对付使用冰的那个。”
随着调令发布,二人如井底般幽深的瞳孔终于亮起一丝嘒光,旋即七号化作长虹,将库洛洛裹挟其中,二号则闭上眼,让冻结住双手的寒冰消融为水,行至瘫软的斯洛特附近,手指隔空指向他的心脏。“看来我们都被小看了呢,库洛洛。”感受着自身的生命力在不住流失的斯洛特仍不忘揶揄道。
“嗤。”而回应他的既是库洛洛的嗤笑声,也是光束生寒结冰的声音。瞧不起自己的人都如此回应到了,他也不能让库洛洛小觑。纵使平缓跃动的心跳,被指尖锁定而愈发沉寂,纵使肌理含藏的力量,似流沙下陷而不住流逝。但圣蕾切尔所赐予他的,被凯西斯这下位瓜分篡夺的“强韧”,依旧顽强的扎根于体内。
于是在二号恣无忌惮使用着“枯荣”当中的“枯”时,那坚忍不拔的“强韧”撑持着斯洛特以黑暗羽翼洞开了他的胸臆。只是破开的胸膛中,甚至没有任何鲜红的血液流出与内脏显现,而孤零零隐约悬在体内的是,一只华美富丽的金色酒杯。斯洛特同恩师蛰伏多年,对主流七神教会所供奉的圣物诚可谓知之甚深,在确认了那金杯的造型及杯壁古朴的纹饰后,他顷刻间就分辨出那是凯西斯圣物——渜濯(nuǎn)。在大地教会那杜撰的宗教神话中,凯西斯曾抱持着渜濯,洒下了救世的甘露,疗愈了战火烧灼后满是疮痍的大地,使之重获新生,仅一日之间,田地里便长满了喜人的成熟小麦甜菜。
对于古铁雷斯身边那两个从未有着行走于世间记录,能力怪异的神徒,掌管着组织一应细务的斯洛特是感到惊奇与疑惑的。而随着他洞开胸臆里大白的真相,他终于明晰了对方缘何而来——大地教会的某人掌控了堪称禁忌的技术,人间所不容的“孕育”权柄,遂倚仗此邪术,将圣物作为枢纽寄生于人体,脏腑作为养料,培育出一个个不逊于“纯粹化”,又忠实听命的神徒。
而即使胸膛开了个不小的洞,二号犹似无知无觉般,从容地站了起来。如果不将寄宿其中的圣物彻底毁灭,就制止不了这战争兵器的活动吗。斯洛特暗自心想。他没给对方愈合伤口肌理的机会,立时举剑横劈,试图将对方的命门撕裂得更大一些。不想二号也在战斗中有所成长精进,已熟悉地预判了他的剑路走向,避让开这一剑的同时欺近斯洛特身前,并“贴心”地平举起手掌,为他动用起枯荣之中的“荣”,手臂中充盈的怪力竟脱离着掌控,自发促使着臂展继续往前,根本无法及时收剑。
再这样下去,过犹不及的阴影羽翼只会伤及自身。但猝然增长的陌生力道,无法纯熟的掌握也是不争的事实,身形高大的斯洛特唯有狼抗地转体旋踵,使剑锋再度斩向二号。不过这近乎剑刃风暴的传统招数,素来依托着腰腿合一的发力,二号只消紧握手掌,以“枯”促使着撑持立足旋转的脚部力道衰竭,结果就如他所预料的一般,斯洛特像只失去掌控的陀螺一样,骤然向着一侧攲侧跌倒,显现出无处不是破绽的窘况。如非握持得格外得标准严实,只怕这一下就被二号夺走了阴影羽翼。
而库洛洛那边,尽管彻底将光束冻结为冰块,遏止住对方扑向自己的趋势,但无论是外部的冰凌冰刺,还是内部的活水奔流,一旦触及七号附近,尽如涣然冰释,无法造成更深层次的伤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冻结住对方的冰牢正一点点消融殆尽。
兼具光与热?素来率性骄傲的库洛洛又岂会畏怯于自然界的天敌,承认技不如人,其立时压榨出身体里残余的力量,将冰牢层层加固,彻底封锁住对手的挣扎,并将右臂化为坚冰宝钻,猛然向七号的心室刺去。固然冰钻每贴近七号一分,钻头尖端就开始消融化水,但呈螺旋状的钻身还是切近对方躯干,楔进了皮层里。
比起二号,七号耐痛的承受力显然要弱了不少,坚冰划破肌理的感触竟让他痛叫不迭。听着耳畔让人愉悦的惨嚎,库洛洛那张童颜也不禁露出恶劣的狞笑。只是就在他以为得逞建功之际,七号也似他一般从体内中喷薄而出无穷的光。光焰万丈,如非库洛洛那一步退得及时,只怕被融化的就不只是他半边身体了。
竟敢让自己如此失态,就算以冰霜修复好自身缺失的身体,也无法弥补回他缺失的骄傲,这屈辱唯有以血偿还。空气中的湿气霎时在他的意念操控下聚合,凝聚为一把又一把寒冰构成的霜刃,于夜空中散发着寒芒。随库洛洛心念起伏,默念道:“天罚!”珠围翠绕如夜空繁星的寒光立时不安地闪烁起来,以星奔川骛之速涌向喷薄出光焰的七号。
对自身突然浮现的陌生能力,七号也不知当如何操纵,唯有任它如霞高举,纵情吞噬掉一把又一把霜刃。这几乎已是库洛洛进攻性最强的几种能力之一,饶是如此,竟也无法伤害到对方分毫吗?但夺目的光焰映照下,那头本已显露出败征的斯洛特却被此波及,感受到紊乱的力量正在有序的恢复增长。
尽管荒谬,斯洛特脑海中却无端迸现出了“光合作用”这个生物学名词。兴许那光正真如园丁妙手与光合作用的奇妙反应,替他疏枝以裁去了多余的外力,为他灌溉以滋长了虚亏的身体,借助于此,他顿时打开了阴影羽翼的开关,让伞面隐去了他的踪迹所在。倏尔又出现在陷入苦战的库洛洛身侧,一剑刺向伫立着的七号。
“之前的胜负还未决出呢,就这样逃跑来交换对手,是不是不太体面了?”强而有力的黑暗霎时洞穿了光焰的护佑,同样在七号胸前开了一个细小的圆洞,洞中显现出某个宛如黑色笔筒的物事,正不住在胸臆中旋转。而他体外无意识喷薄而出的光焰也为之一滞,如旗偃般消无,归于体内。
“不要抢我的对手啊,斯洛特,我才不需要你的援手!”而慢了一拍,方才反应过来的库洛洛立时高喊道。可斯洛特却搬出恩师与上位者的气势厉声教训道:“任务失败已经够让我们无颜面对老师了,你难道想无功而返,令老师脸面蒙羞吗?”话音落点,愈合了胸前伤口的二号也出现在七号身侧。
库洛洛在听到训斥后也不由“嗤”的一声,将矛头对准了二号,全身上下凝结为超大体积的冰刺,直奔于二号身前。藉由之前的对战他已了然,对方具备着将他坚冰化水的能力,但只要体积足够,以他那有限的能力,就无暇赶在毁灭之前将其余消释。
二号与外放形的元素能力交战就是麻烦,其由圣物“渜濯”衍化而来的“枯荣”,皆无法干涉影响到元素核心本源,只能使外放能量的攻击威力减弱增强。时刻关注着战况的古铁雷斯不禁眉头紧蹙,倘或七号并不依托于自身,而是能催发出光束离体,再经二号加持,只怕一发就能了结掉这两个蕾切尔的余孽。
而古铁雷斯还在思忖之际,七号却带着二号猝然回到了他身旁。在预设的一干命令之中,最紧要的莫过于大量公职人员介入事件当中,他还需要留待有用之身,以枢密院参事的身份隐伏于凯·多尼克伯爵身边,为大地教会获取各方面的情报。他又岂能为此小事而暴露了身份?于是指挥七号道:“回去。”
尽管库洛洛犹在好战地高喊:“回来!”可大地教会一行已然乘光远遁,杳无音讯。斯洛特凝望远方,也注意到远方煤油灯交织在一起的暧昧光辉,映带出大片模糊的人影。“是警察吗?”他低吟道,旋即不得不承认任务失败的事实,迈开大步,蹿进别墅不远的树林中去进行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