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滚出家门

刘竹影气红了眼，厉声道：“说！咋回事？！”

萧梦迪低着头，跪在地上，狼狈不堪，不敢吭气。

坐在床沿的梦桑，也低了头。

半晌，还是塔里小声道：“妈，二姐有本书，唔——”他偷眼看看沮丧的梦迪，大姐平时对他最好！又看看梦桑，二姐悄悄向他使眼色，还暗暗向他挥了挥拳头

塔里还是很公正地说了下去：“二姐叫大姐给她磕三个头，叫三声姐，就给大姐看书！嗯，二姐还要了大姐一个花毛毽子呢！”

“把书拿来！”

梦桑乖乖地，交出了书。

妈妈翻了翻书，脸色稍好了些：“我早就给你们说过，只要你们的作业本上、成绩单上，门门功课九十分，放了学，帮家里干点活，你们去看电影，看小画书、课外书，我哈马斯不管！萧梦桑，你不该使怪！可是，萧梦迪，你，你——”她的火又窜上来了。

她扯着梦迪的右耳轮：“你这么小，就会干起事来不择手段！你太没志气了！我不晓得给你们说过多少遍，人的头是高贵的，在哪个面前也不能低下自己的头！何况她是你妹妹，你跪她，不是折她的寿吗？！你哪们这么没记性没出息没志气？！”

“家里要是也有点课外书，我就有志气了！”梦迪低着头，红着脸，小声分辨。

“你，还有脸顶嘴？！”“啪啪——”，妈妈左右开弓，甩了梦迪两记清脆的耳光，“前天中午我就想打你了！前天中午后排房子的两个女人在骂架，围了一圈看的人，你也站在那里看得起劲！那些女的，啥难听话都骂得出来！你一个妹崽家家的！

我喊你回家，你嘴巴一歪一歪的，我当时就想扇你几个耳巴子！想到你是老大，该给你留点面子，再说，你平时没明着跟我顶过嘴，就强忍住了！”

“哇！——”梦迪摸着火辣辣的肿脸，委屈地哭起来，“那天中午，我站在那里看人家吵架，是因为王老师说，要想把作文写得生动，就要平时多仔细观察现实生活！吃喝拉撒，是现实生活，吵架打架也是现实生活！

我没志气，我没课外书看，还不是你把钱都寄回四川了！你自己看看，连里除了詹五一家，哪家比咱家穷？！”

刘竹影气得脸上铁青，嘴发抖，一时噎住了。

好半天，刘竹影才瞪着鼓得金鱼一般的红眼，叫出声来：“哼哼！萧梦迪，我看你平时不吭不哈，还以为你老实听话得很！没想到，你倒是个阴肚子，比萧梦桑还坏！你是阴着坏

平时，他们几个说你背地里嘀嘀咕咕，对我管教你不服气，我还不大相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你是真的坏，真的阴到坏！你，竟敢管起你老子我来了？！

我的话，你听不进，你那么听王老师的话，你去王老师家，不要在我家！

我往四川寄钱，你爸爸都不敢吱一声！晓得吗？你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比四川那边强几十倍！我也没亏待你呀！”

“妈，爸爸都不敢管你，我哪敢管你？！哦，没人寄钱的那些四川人，就都饿死了？”梦迪的倔脾气上来了。

“好，好好好！萧梦迪，现在，你人大心也大，我管不住你了！你莫穿我的衣，莫端我的碗，我就不管你了！就当我白生了你，就当我没生过你！你给我滚！滚！给老子滚！”妈妈气得嘴唇乌紫。

“是你自己要生我，又不是我要你生我。你生了我，就该养我。有我人在，就有我户口在；有我户口在，就有我粮食在。”梦迪抬起头，直视着妈妈，平静说着。

“你你你！你这些鬼念头，从哪来的？！”刘竹影颤抖着，指着女儿。

“听蔡卓娅说的！蔡卓娅说，她妈说的…”

“萧梦迪你是人牵着不走，鬼牵着飞跑！你那么听蔡卓娅的话，你到蔡卓娅家去！滚！快滚！滚滚滚！”

“你叫我滚？！滚就滚！啥了不起！”梦迪一转身，撒腿就跑。

“站住！把我的衣服脱下来，再滚！”

“脱就脱！”梦迪自己动手，顷刻，身上就只剩一件肩头露着几个小破洞的粉白花汗褂，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粉碎花短裤。

萧梦迪一甩两条小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姐姐！姐姐——”塔里、小四哭着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追出去，连妈妈的喊声都听不见。

床上，坐着吓愣了的梦桑。

刘竹影走上前，一把揪住梦桑的后脖领，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她从床上拽下来，掼到地上，疼得梦桑龇牙咧嘴地抖了一下，也不敢出一点声音。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去，把搓板拿来，跪在床前，脸朝墙壁！我啥时候叫你起来，你才能起来！”

梦桑乖乖从外屋角拿出一块洗衣木搓板，放床前，跪在平板上。

“翻一面跪！”刘竹影瞪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