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苏郁记得很模糊,视野忽然黑了,耳朵里苏觅和罗芳苓的吵闹声也消失了。等到她再睁开眼,身体已经砸到了地上,粉红色贝壳形状的八音盒碎成一块一块,里面会跳舞的穿白色芭蕾舞裙的小人从腰部断成两半,盒底部的金属芯变成了红色,她过了几秒才意识到,金属芯上是她的血。
从头上落下的血染红了她的视野,和疼痛相比,她感觉更多的是晕眩,她慢慢听到了从碎裂的芯里源源不断传出来的扭曲音调,还粘在金属芯上的小人的下半身仍然旋转着跳舞,就是在那个时刻,她的耳边第一次响起了嘀嗒嘀嗒声。
“小鱼,以后咱们娘俩好好活,我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罗芳苓趴在苏郁的身边,她的后背发出轻微地震颤,终于发出了类似动物哀鸣的嚎哭,她在替苏郁而哭。苏郁轻轻拍罗芳苓的肩膀,随着罗芳苓抽泣的频率,她的眼睛也变得湿润,她也不是为自己而哭,而是为罗芳苓而哭。
苏郁对这件事的印象不如罗芳苓深刻。但她知道苏觅讨厌自己,每次望向她的眼神,都像是眼底的一根刺。听苏觅那边的亲戚嚼舌根,说奶奶是被她气死的,生之前无论怎么看罗芳苓的肚子都是个男孩,生出来却是个孱弱的女孩,奶奶说让罗芳苓再生一个,罗芳苓怎么都不愿意,说是孩子太小。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当时罗芳苓的单位要求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政策,如果家里生了两个孩子,以后涨工资、评先进、提干都别想了,罗芳苓一个人跑到男性掌握话语权的工作领域,就是为了闯出个人样来。而且,苏觅辞了铁饭碗下海,以后能挣多少钱前途未卜,罗芳苓一定要保住眼前的工作。之后很多年,罗芳苓都因这件事对苏郁感到愧疚,她总说如果当时就把话和苏觅说清楚,苏觅就不会像陷入心魔一般讨厌苏郁,甚至相信了大师的鬼话,但苏郁知道这和罗芳苓无关。
只要苏郁还在,罗芳苓就不可能再要一个孩子,而苏觅想要的是一个男孩。无论苏郁怎么听话,怎么认真学习,都无法进入他们的视线,反而显得更加碍眼了。她越是优秀,罗芳苓越是毫不吝啬地夸赞她。如果她做了错事,罗芳苓也会在第一时间指出她的问题,让她去改正。有了一一之后她明白了,罗芳苓对她的爱是全身心的,是活水引出的溪流,是源源不断的爱,在她几乎要干涸的时候,不断地滋养着她。自私的苏觅会恨她是因为意识到了,她和罗芳苓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不需要做任何事就可以夺走罗芳苓的关注,而苏觅永远是被忽视的那个。
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见过苏觅,她也几乎要忘了这个人,毕竟她的幸与不幸都不再与他有关,但她没想到会以穿越回来的方式,再次想起苏觅对她所做的一切。至少没让她穿越到被八音盒砸烂头的那瞬间,命运对她还不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