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打了个呼哨,照影推门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萧衍指着青钰:“你收她为徒,现在起你做她的师傅,教她些护卫的本领。”
照影领命称是,青钰便欢天喜地跟着她的照师傅推门去了院中。
留在圈椅上的阿篱:……你家小姐还需要你扶着才能走啊喂!这就是有了师傅忘了妹妹?
萧衍这时却没头没脑的向她问了一句:“你想学武功吗?”
阿篱稍一错愕:“民女也可以跟着照影学?”
“如果你想的话”,萧衍道:“本王教你。”
“谢殿下”
“民女不想。”
她可想不到自己何时用得上武功,难道半夜翻别人院子的时候用?她还有一点畏惧的私心是,习武总是要受伤的,她是个不怎么能忍受疼痛的人,而且一痛就止不住流眼泪,若是习武会把眼睛哭瞎的吧。
萧衍只道:“不想也好。”
“殿下还未说明找我来有何事。”阿篱觉得已待了许久,先时透亮的高柄烛台上灯花都瘦了。
今夜是中秋之既,越过隔扇的那半面屋内烛火更暗,如水的清辉漫过半掩的格子窗,泅开一室静影,靠窗一侧博古架上横着一支不知是箫或者笛的物什。
萧衍开口是他一贯的清冷:“本王要问的也是这件事,你方才已经答了。”
阿篱道:“可殿下方才不信民女所言。”
“不是不信你”,萧衍心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还在记仇,而他面上丝毫不显:“是火荨一物不易取,需在北域经营许久才能同当地番邦换得,萧昭同北域可以说毫无干系,所以本王一早就排除了他。”
阿篱犹疑着:“也不能这么言之凿凿吧,万一殿下你识人不清”,对面萧七殿下脸色一黑,她马上换词“是一时不察,而四殿下其实和北域的人暗通款曲呢。”她还是觉得四殿下是个暴戾阴鸷的人,虽然这样想大逆不道,但她对萧昭实在生不出一丝好感。
甚至那个撞她的婢女还极大概率是四殿下府内的。
“本王排除萧昭,也是因为有比他更合适怀疑的人。”
“是谁呀?”
萧衍转过脸直直地凝视着阿篱的眼睛,眸光微动,语调却听不出起伏:“大皇子,萧仁”
大皇子?听闻他在北疆戍边,怎的也能参和京中事?不过这事多少把她牵连到了,而且下毒这种阴私手段也很不光彩,这个素未谋面的大皇子让阿篱觉得可恶起来。
她避开萧衍直白的目光,面庞悄然浮上酡色,只盯着面前竹纹杯中晃动的茶叶,滚茶已温,喷鼻的茶香似乎留有余韵:“说到头来还是殿下的家事,民女斗胆,请殿下帮忙摆脱嫌疑。”
“嗯,可以。”
“你对大皇子了解多少?”
阿篱见萧衍仍旧在望着自己,心中极不自在,从方才到现在,他都看了半刻钟了!她甚至想拿起一边的纱笠罩住脸,但是这样又很不礼貌,还好她克制住了。
他干嘛一直盯着自己?难道是脸上有东西?现在抬手摸一摸脸会不会不雅观?她心内左右纠结,压根忽略了萧衍后面的那个问题。
“你在走神?回答我的问题。”萧衍语气不善,这个问题本身便混着他的怨气,这一小会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啊,什么问题——噢,大殿下”阿篱轻咬下唇,神色中透出歉意与忐忑,对面的人为何又生气了?她硬着头皮道:“民女自小一直生活在江州地界,怎么可能了解大殿下,当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答完她怯怯抬眼一扫对面,为何七殿下还在盯着她!是对回答不满意?可是自己总不能无端扯谎。
萧衍道:“你们叶氏医馆被抓的程厚朴,是大皇子的人”
阿篱星眸圆睁:“怎么可能!”随后她转而想到萧衍当时传的字条,上面说了程老不能保:“殿下在江州就知道这件事?”
“殿下怀疑民女一家都与大皇子有关?”
“所以殿下先前才会猜测下毒之事乃是民女蓄谋。”
这样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只是他的疑心未免也太重了。
“四殿下将我带来长安也是这个缘故吧,民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论父亲是否与大殿下瓜葛,我都是他按在手边的把柄,而且他给出的条件丰厚,寻常人根本无法拒绝。”
萧衍静静的看着阿篱厘清头绪,他不无庆幸地想,她与萧仁此时当真还未相识,他要极力杜绝这二人见面的可能性。正好,萧仁远在北漠,那便永远留在北漠。
他振了振衣袍,直觉心情好转,起身将灯台上的烛火复又挑明,接着她的思路补充道:“萧昭可不单单把你当这一重把柄。”
阿篱看着他嘴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不明白她是把柄这种事,有什么值得这个冷面殿下高兴的,偷偷撇了下嘴道:“请殿下明白告知。”
萧衍:“段觞接了萧昭的一道密令,刚回京便启程去往交趾一带,他肯为萧昭做事的原因是你。”
“段觞是不落觞大侠?”阿篱惊诧地看着面前的人点了点头,暗自调整呼吸道:“他不是殿下你安排的人吗,怎么会——。”
“他吃饱了撑得乐意做棋子”萧衍语速飞快:“好了,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想留在云府过夜?”
阿篱自然不想留在这,她转头望向门的方向,青钰这厮竟一头扎出去不知道回来,在她考虑是自己唤一声,还是劳烦七殿下帮忙的时候,萧衍从隔扇另一侧屋子回来,手里攥着一只小巧的翡翠净瓶。
“这是消肿的药,治鞭伤的等我明日派人送与你。”说完,翡翠瓶被人搁在阿篱手边的案上。
后首的烛花不期然“噼啪”爆了一声。
阿篱鼓起勇气面对着眼前长身玉立的人:“殿下为何对民女这般照拂。”
他似乎是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我原以为……可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你。”这话刚说出口萧衍就后悔了,他又不是没在这里栽过一次,怎么就没忍住宣之于口了。
然而除了懊悔不迭之外,他又忍不住观察面前少女的反应。
只见她眼波含水,眸光迷蒙,因为仰着头望他,秀气的鼻子与光洁的下巴颇为可爱,面颊由莹白粉润染上三月桃夭最后好似映照在绯红的美人蕉下,耳根不知何时已经红透了。
一室寂静,只有心跳声将人拉扯着一直坠下去,坠下去……
站着的人俯下身来,将一缕垂下的碎发挽回她的耳畔。
“真的很晚了。”他又取出石刻剪子挑起了灯花,以此短暂地掩盖慌乱的心。
跳跃的火苗将阿篱从怔忡中唤醒,她不受控地打起了结巴:“可,可是我们身份有天壤之别。”
“嗯。”
“别人定然反对我们在一起。”
“嗯。”
“我也还不太了解你。”
“嗯,不急,可以慢慢来。”
为什么忍不住关心呢,送回阿篱之后,萧衍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先前是想知道她是何时背叛自己的,便故意接近她,然而靠近之后的事情,似乎总是不受他的控制。前尘刺在心口那一剑的伤在这一世完全消失不见,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原谅她的呢,他仔细地想了想,似乎是还未下山,尚在修渡,暗自将那只千岁结荷包藏在江州那座宅邸枕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