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篱讪笑:“那个,我其实是渴了。”说着她又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
“好啊你,老实交代!你同七皇子何时何地因何相识!统统交代!”宝灵儿笑得一脸奸诈,“平日里从未见你张扬过这件事,怎么,想给大家伙来个玉皇大帝放屁——非同凡响啊!”
阿篱只能笑着否认。
宝灵儿倒想马上揭了她的底,可几人此时困意都涌起来,只胡乱地闹了一阵,便横竖睡过去了。
接着一连几日,宝灵儿日日揪着这事问她。
就连殷好颜都察觉出不对劲,她虽不知是什么事,只一头热地掺和进来,一来一回,竟然逐渐将原先的小青小红都疏远了。
殷好颜单知道宝灵儿在阿篱那住了一回,就发现了阿篱的大秘密。所以这几日,这二人下学后便跟着阿篱回她的西下房。
这日正是考核的前日,阿篱想着自己入了宫怕没有现在的清闲自在了,于是打算去窝棚街看望狗奴兄妹。
宝灵儿听说她要出门,眼睛登时亮了,不住暗示着问她要去见什么人。
殷好颜不知道这里面的弯绕,只不屑道:“叶深篱能见的,不过是小贩、小厮、小掌柜,跟她出门能有什么趣儿。”
阿篱不服气地故作玄虚:“那可不一定,万一我认识什么郡主娘娘,什么殿下尊驾呢?”
“你还想骗我?你和四皇子早就没关系了,何况四皇子被圣上下旨禁在府里。”殷好颜一声轻嗤:“便是我们这些大臣之女,一年不过只有大宴才见得到上面的人,凭你的身份,你在梦里见吗?”
宝灵儿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
“好吧,不瞒你们了。”阿篱道:“我这是去看两个童子,你们若想跟便跟着,只一点,不许半道打退堂鼓。”
宝灵儿震惊地扯住她的胳膊:“你,你连孩子都有了!神天菩萨!”
……阿篱被她发散的思绪噎得无言以对。
结果殷好颜竟然信以为真了,她直觉这便是叶深篱最大的秘密,她张大嘴巴呆在原地:“苍天啊!你一个未婚女郎,怎么能——”
阿篱忍无可忍:“一个都不许跑,带上你们的银子给童子买吃食,买双份!”
直到马车转进窝棚街的岔路,宝灵儿终于相信这不是阿篱的孩子,毕竟七殿下的皇室血脉绝不可能养在这么破落的地方。
几人接连下了马车,寻常车夫是不愿往窝棚街深处驶的,这里道路坑洼,土里嵌的破陶片极易损坏车轮,或是碾上飞禽的粪便,又或被顽劣的恶童缠上。
总之,一行人此时只得自行前往。
殷好颜第一次见眼前这般密集的茅舍,幽暗的民居,肮脏的道路,着实被吓坏了。她小心地扶正首上纱笠,提着裙摆,踮起脚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不光是她,她的两位婢女也保持同样的姿势,只是婢女手中还提着吃食,走的更加小心。
宝灵儿就完全不同了,她看这里无一处不新鲜,见处处点着火,便好奇地问,见家家门洞里黑漆漆的,她也好奇地问。
“他们露天生火造饭,而且许多人家一日只这一顿生火,他们用不起烛火,晚间是不点灯的,所以一般早早的便入睡了。”这里只有阿篱答得上宝灵儿的问题。
很快,殷好颜的忍耐临近极限,她撇着嘴连声嚷着要打道回府,再也无法忍受在残败和污秽里打滚的滋味了。
阿篱无奈提醒,“是你自己非要跟过来的,况且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了。”
直到一行人终于挪至狗奴家的院子,阿篱第一次见殷好颜不可一世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宝灵儿嘲弄的话到了嘴边,终是吞了回去,与阿篱一起好声好气地安慰她。
狗奴不明白大姐姐为何哭得伤心,在一旁干着急。
虫娘既机灵声音又甜,她站在殷好颜的面前,软软地道:“大姐姐是不是想爹爹了,大姐姐不要哭,虫娘给你唱个歌就不想了。”
接着小姑娘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火亮虫,夜夜飞,爹爹叫我捉乌龟;
乌龟没长毛,爹爹叫我扯毛桃;
毛桃没开花,爹爹叫我扯黄瓜;
……
(摘自《桐城歌》)
殷好颜从未听过这样俗的歌,无厘头的词叫她笑出声来,不自觉地随着众人打起拍子。
秋月爬上树梢,萧索的小院里站满了人,有人着绸缎绫罗,有人穿粗布麻衣,有盲眼的妇人,有高挑的少女,众人围着一簇摇曳的火苗拍手欢唱,火舌舔舐过晚风,让冰冷的秋夜愈发拥挤而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