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季兴,已安心在方先生这里住下来。
这位先生,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种严厉的夫子,甚至每日只是早课时与学生见面,讲两篇时经,而后就是出题。
题也古怪,是带着答卷的,学生整日的任务无非背诵而已。
只是晚课下学,严厉些个,人人需背诵过关,方可离堂。
季兴从来觉得自己笨,闹不明白那解题、破题、析题,可要是死记硬背,无非下功夫,他还是使得的,每日背的也不多,不过三五百字。
况且像他这样刚入学的,还有宽宥期半旬,可两日背一篇,也就是给了晚上挑灯夜战补课的时间。
实在很人性化。
季兴不过三五日,就渐渐赶上同期的进度,倒是与他同宿一位杨家的少爷,每每还有些磕磕绊绊。
想到这里,季兴就暗笑,没料到还有比自己更笨的。
“杨少爷,依我说,你不如,这样这样。”
他这样背不下去,免不了晚上挑灯夜读,介时睡不清静还不是自己。
季兴少不得上前装个热心人了。
杨家少爷试了试季兴的方法,果然有效。
待把两篇背完,已与他亲热起来。
“叫什么少爷,你我兄弟,不必如此拘礼。”
说着二人又互相介绍姓名,算重新认识了一次。
季兴自来大大咧咧,也便从善如流了。
“兄台家里是做什么的?这场夏训可不便宜。我若是不拿点成绩出来,给老爷子脸上添点光彩,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杨道言此时已从书桌旁起身,斜倚在竹床上,边说边摸摸脑袋。
“可我哪里是那块料?今儿个托季兄的福,倒是能睡个早觉。”
季兴也笑,他可没觉得自己的家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想道:“我和你不同,家里原没什么营生,正指着我考进学里去,领个禀米呢。”
杨道言诧异的打量了一番季兴的粗布衣衫,这才道:“初次相见时,还以为是季兄简朴,”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想了想才又笑道,“季兄怕是说笑,这一季夏训好不好也是三百两银子,若是秋试顺利,还要给方夫子封一个两百两的红封,哪里是一般人家进得来的?我差点就被你匡骗了过去!”
说罢摇摇头,连打两个呵欠:“季兄不说,我杨道言也不问。做兄弟,原不在这一日,日后你便知道,我杨道言是个可以交心的人了。”
困意袭来,再有季兴也不知道如何给杨道言解释清楚这中间的纠葛,见他已躺下,自己也连忙躺下来。
只是杨道言的话,还在脑中发炸,三百两,两百两!那是多少银子。
舅舅为了自己,可是下了血本了!
自己值得吗?
舅舅又哪里来这许多银两?莫不是把历年来的积蓄都拿出来供他进学了?
就是这样,舅舅还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一字未提过。
季兴只觉一股热流在心中涌动,闹得自己今夜睡不安生。
天将蒙蒙亮时,思来想去的季兴翻身坐了起来。
看杨道言睡得正熟,他便携了书本轻手轻脚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