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皇还想在说些什么,就听门口传来了刚才那个侍从的声音。
“冕下您要找的人已经带到了,您是准备在哪里审问?”
“就在圣殿吧。”
老教皇回了一句后,侍从称是,随后老教皇侧过头看着提奥多道
“走吧,我想你也一定想见见你的好朋友了。”
圣殿内,二人被圣裁官押着跪倒了地上,其实就是不按着他们,他们也不敢胡乱走动,甚至不敢直视圣座。
半响只听了两种脚步声,一个略重一个略轻,一个前一个后,不过相同的是,两种脚步声的间隔时间至始至终都是相同的,这不由得令人啧啧称奇,这得是多么规矩的一个人才能走成这样,让每一步的距离和时间都几近相同。
提奥多将手中东西一股脑的堆到了桌上,目光复杂的望着下面的二人。
“放开他们吧?”
老教皇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身侧的提奥多,随后轻声吩咐道,但话语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两名圣裁官毫不迟疑的妨碍了瑞恩和詹妮弗。
“瑞恩和詹妮弗是吗?”
老教皇开口问道,詹妮弗见老教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恐怖,反而好若一位慈祥的邻家老者,便放松了许多,鼓起勇气回答道:
“是”
然而一向在平常大胆的瑞恩在此刻却是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了。
“那你们就抬起头看看你们认识不认识他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想他应该是你们很熟悉的朋友了。”
老教皇指了指身边的提奥多,提奥多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心虚,下意识的低下头,不想让二人看见自己。
二人依言抬起头就看见了一脸笑意的老教皇,不过老教皇却是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威严,既没有磅礴而浩大的圣力,也没有使人畏惧的气息,然而却不知为什么,却让他们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顺着老教皇的手指看去,他们自然而然的就看见了侍立于老教皇身侧的提奥多,詹妮弗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惊呼道:
“提奥多!怎么是你?”
提奥多尴尬的笑了笑,此刻他恨不得拂袖就走,他前一刻刚跟老教皇否认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后一刻就被当事人亲自站出来指认了出来。
詹妮弗见在陌生的教廷见到了熟悉的人,心里长出一口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瑞恩也在惊讶过后垂下头,不知道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看来确实都认识你啊”
老教皇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随后看向了一言不发的提奥多道
“怎么解释?提奥多?”
“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沉默半响,提奥多沉闷的答道。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的孩子,你刚才在静修室可不是这样回答我的,要不要我把你的回答在重复一遍,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怎样撒谎的?”
老教皇顿了顿,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权戒,划过权戒上一个小坑时手指停下了,语气再次放缓了一些
“我的孩子,我再问你一次,你认识不认识这两个人?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如果你在欺骗我的话,我可真的不会给你留面子了。你不是想尽情的享受你余下的生活吗?把我惹怒了你就什么都别想做了。”
老教皇柔声补充道,随后望着提奥多,静静的等待着提奥多的回答。
“认识。”
当事人都在,这让提奥多无法抵赖,提奥多低声回答道。
“所以什么去酒馆里厮混,和女酒保媾和,去赌场里和人家赌钱的也都是你咯?”
老教皇的语气并没有提奥多想象中的那么沉重,不过在提奥多听来用轻松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也并没有让他感觉到轻松多少,即便是自暴自弃,但心里依然有一个向往光明的影子。也正因为深陷黑暗,所以才会向往光明。更没有人知道,他对他面前这两个所谓的朋友没有一点的好感,有的只有憎恨,憎恨他们的同时也在憎恨着他自己,憎恨他们讲自己一起拽进了堕落的深渊,也憎恨自己当初学不会拒绝,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是。”
提奥多坦然的承认道,他否认显然也已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了。
“说真的我真的想不到你在外面会这样放纵自己,你在我近前永远都是乖顺的,当然这可能也和西奥多给你的信有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封信是他回到教廷后特意寄给你的,告知你他回到教廷了,我算了算,貌似是在同一天你第一次踏进了赌场。这么看来……我的孩子,你也并非无可救药,说来你心里还是有教廷的。”
老教皇悠悠的说着,提奥多并没有开口否认。
“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不能原谅这两个教唆你学坏的所谓朋友,我想你应该会理解的,当然,就算是你不理解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见提奥多并没有反对,老教皇轻松了一口气,他真怕提奥多挂念着之前这些情谊开口反对,这样会让他很难办。
“教唆一位大主教去酗酒赌博,我想这样的罪行已经足以送他们上火刑架了。你说是不是,提奥多?”
老教皇对着提奥多问道,然而却并非是在征求提奥多的意见。
“也许是的,不过……”
提奥多顿了顿,轻轻的抿了一下嘴唇,开口辩解道:
“不过我想他们罪不至死,一我没有喝女酒保,也就是詹妮弗媾和,最多只是关系亲密了一点,而且在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已经不是您的教子,教廷的大主教了,最多算是一位普通的修士,教廷的地方教区的神父罢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罪不至死。”
这是提奥多最后的仁慈了,即便心里在厌恶,但对和自己打过交道的人总会不自觉的心软,尤其是在碰上和自己一样凄惨的家伙,那心底的温柔迸发出来,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沉醉在其中了。对他而言,在林顿的时候,詹妮弗说是他的情人更不如说是他的知己,詹妮弗也是一个可怜的家伙,他也是,两个际遇相差不多的人碰到一起总会发生点什么,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龌龊的事情,单纯的他甚至还不知道如何媾和,最多就是在言语上尝些甜头罢了。
听见二人谈话中的称呼,二人心中没有半点激动,有的只是恐惧,因为无论是哪一个罪名扣在他们头上这都是要命的事情,而对于他们而言,他们现在还不想失去这宝贵的生命。
“冕下,我们确实不知道提奥多……提奥多大人的身份,我以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神父罢了。”
瑞恩焦急的替自己辩解道
”你是一名修士吧?先不论提奥多是什么身份,难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你们就可以肆意的将他拉向深渊吗?同为修士的你,应该知道这是有多么严重。“
老教皇淡淡了看了一眼瑞恩,随后看向了身侧的提奥多。
“如你所说,他们虽然罪不至死,但也应该接受应有的惩罚,我最信重喜爱的孩子竟然在林顿变成这个样子,他们两个是怎样都脱欧不开干系的。”
听见罪不至死四个字,瑞恩和詹妮弗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只有到了这种时候,人方才感觉到生命的珍贵,如劫后重生。
只是他们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就听一旁的拉奥姆抢在了老教皇前面插话道:
“冕下,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是否该向您禀报……”
拉奥姆看起来似乎是有些犹豫,在说话的同时,又复杂的看了一眼提奥多。
“什么事?”
“在林顿的时候,这两个人曾意图带总长去斗兽场观看表演。”
拉奥姆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试探着继续说道
“是那种斗人的,活人相斗……自相残杀……”
“活人相斗?“
老教皇的申请逐渐严肃了起来,手握权杖从座位上起身,提奥多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了,他承认他确实在参与的过程中得到了那种掌控的快感,但这不证明他愿意将自己的癖好在众人中间公开,尤其是在心底也知道这是不道德的。
“提奥多可有参与?”
老教皇不相信拉奥姆会无缘无故的提及此事,但他在心底也不愿意相信提奥多有参与这种事情。
“确有参与。”
拉奥姆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下意识的避开了提奥多的目光,反而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水晶球。
“这是圣裁官在林顿的斗兽场搜寻到的,里面有此二人的罪证,以及……以及阁下的。“
老教皇伸出手,拉奥姆垂下眼睑,向前走了两步,将水晶球呈到了老教皇手上,老教皇沉着脸将圣力注入在其中,水晶球内闪过许多的画面,有斗兽场内浑身鲜血淋漓的人在继续残杀,也有看台上冷血的观众在欢呼,当然这其中也有提奥多的身影,画面中的他正张口咒骂着,将手头的水果向已经死去的斗士砸去,无他,只因这个家伙让他输掉了不少钱,更有提奥多上前踢开路边的尸体,将金币掷在地上笑嘻嘻的看着一群衣不蔽体的孩子争着抢着的狼狈样子,还有他在酒馆内纸醉金迷的样子,搂着女酒保的腰上下其手,有他在赌场输红了眼的样子……最后一幕,则是他一言不合虐杀了一个顶撞他的陌生人……
“这是你吗?”
老教皇的手紧紧的攥着权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权杖的底部深深的戳在地上,老教皇转过身看着提奥多。
“是。”
提奥多回答的很干脆,这些确实就是他做的,虽然他并不知道是哪个混账把这些记录下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又把他们翻出来的。
“畜生”
提奥多没想到老教皇会这么生气,他恍惚了一下就从高台上滚了下来,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被老教皇踢中的腹部,被打的地方摸起来都发烫,手劲之大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嗡嗡作响,嘴里也有一股腥咸的血腥味,腹部剧痛无比,就像针扎一般钻心的痛。
“阁下!”
拉奥姆愣了一下,刚想上前扶起提奥多,却被老教皇抢先一步,老教皇一手提起提奥多的衣领,将提奥多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一点都不吝惜,即便是看着提奥多红肿的脸颊,嘴角的血迹,额头上因疼痛而产生的虚汗,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你不去制止也就罢了,居然还助纣为虐,提奥多,你喝人血喝的舒服吗?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教出这个一个东西,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老教皇松开了提奥多的衣领,提奥多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大口的喘着粗气,手握着自己的脖子缓了一会儿。
“去参与的又那么多人,你凭什么就盯着我?”
提奥多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不过身形有些摇摇晃晃的,右脚的脚踝一阵剧痛,大概是因为刚才不小心扭伤的吧。
“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也不会管你,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允许留下一个祸害。“
“装什么清高。”
提奥多嗤笑了一声,他在接触这些之前,他也一直厌恶着,直到自己接触了,才发现这其中有许多他未曾接触过的无穷无尽的快感,是以往不曾体验过的刺激。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况且我可不是你的孩子,冕下可不用急着忙着来找我攀亲认故,我想堂堂圣西斯廷的教皇可还不至于找一个恶魔攀亲戚,”
老教皇刚要转身离开提奥多,提奥多却是一把抓住了老教皇的权杖。
“我亲爱的教皇冕下,我想你现在就不用留下一个祸害。不过我也相信,你肯定不会体会到我的快乐。”
“松开我的权杖。”
老教皇如是说道,他心里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对提奥多感到厌烦。
“你确实是个祸害,畜生!我不会体会你的快乐,也永远不会想去体验。”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去下三滥的地方鬼混,现在看来是无可救药了,我留着你这个畜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觉得杀了你会脏了自己的手。”
“如果我是畜生,那冕下是什么?刚才冕下可还在跟我攀亲戚,难不成冕下自认自己是老畜生?“
“你不要觉得我不会杀你,是人都有忍耐的限度。”
老教皇转过身就看见提奥多那张笑嘻嘻的脸,没有一点的悔意。
“那你就试试咯!”
提奥多有恃无恐的挑衅着,老教皇举起权杖挥了下去。
霎时后,圣殿内的侍从只看见二人争吵了几句,冕下愤怒之下用权杖击中了提奥多,而提奥多在被击中后向后踉跄了几步后倒在地上,头部血流如注。
老教皇愣住了,丢下权杖,权杖倒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老教皇快走了几步跪倒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托起了提奥多的身体,提奥多眼前有些恍惚,脸上还带着迷茫和不敢置信。
“我的孩子,教父错了,教父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老教皇的手紧紧的捂着提奥多的头部,期许能让血流的慢一点,鲜红的血沾到了老教皇的手上,权戒上,也浸湿了老教皇的教袍。
“我的孩子,求求你原谅我,教父没想到,没想到你会走上前……”
老教皇流下了悔恨的眼泪,人都是有怒气的,他也是一样,但他并没有想杀掉提奥多,只是想给提奥多的教训,他本来只是想抽打一下提奥多的肩膀,让他松开权杖,只是没有想到提奥多居然追了上来,于是好巧不巧的打到了提奥多的头部。
提奥多只感觉头部剧痛,只是痛的很清醒,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清醒的状态下昏昏欲睡。
侍从们缓过神来,却是什么都不敢说,屏气凝神静静的看着。
“冕下,教父……父,父亲……”
提奥多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唤道,手轻轻的扯着老教皇的衣襟
“我在,父亲在这里。”
老教皇紧紧的抱着提奥多,不敢松手,怕一松手人就没了。
“父亲……我,我是不是很该死……就连……就连一向对我宽容的您也生气了,也……也想杀掉我了……”
“我……我错了,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提奥多知道错了……”
“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吧……咳咳……”
提奥多希冀的望着老教皇,不远处的权杖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原谅你了,教父原谅你了。”
老教皇不住的用衣袖擦着提奥多头上和嘴边的血迹,但却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完。
“冕下,您的圣力……“
拉奥姆轻声提醒道,几乎每个人遇到突发的情况总会手足无措,只是没想到冕下也会这样……
“对对,我还有圣力,圣力可以救他……”
老教皇慌乱的用被圣光包裹的手掌覆盖在了提奥多的伤口,伤口的出血量明显的减少了,可提奥多脸上的痛苦却没有半点减少,离得近的瑞恩与詹妮弗早已经被吓傻了,只觉得一股浓郁的充满圣洁气息的神圣力量自老教皇体内迸发而出,好大而澎湃的圣力近乎压得他们上不来气。
”父亲……带我回居所好不好,我头好疼,我想睡觉……“
头上的伤口虽然出血变少了,可提奥多的神志却慢慢模糊了,下意识紧紧的黏着老教皇,他喜欢老教皇身上的鸢尾花和紫罗兰的香气。
“父亲不用救我,不值当的,睡……睡一觉就好了……父亲,陪着我,陪我一起睡,我喜欢父亲抱……“
“不能睡,你不能睡,我的孩子,你千万不要睡着。”
老教皇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不过却也清醒了不少,侧过头对拉奥姆吩咐道:
“去将大主教召集来,顺便把弗朗西斯请过来。”
老教皇抱起提奥多,示意一位侍从拿起权杖跟上他,老教皇将提奥多轻轻的放在了床上,静静的用圣力缓缓的治疗着提奥多的身体,往日不勘察还好,这样一看,他方才知道提奥多的身体已经差到了什么地步。
“我是不是要死翘翘了?”
提奥多眨着眼睛向老教皇问道,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
“你哭了,难过吗?别这样假惺惺的了。”
“闭嘴”
老教皇忍不住将提奥多的嘴捂住,怎么许久未见着嘴是越来越欠了,以前那里敢跟他顶嘴,故意出言顶撞他。
“有我在死不了,想死都死不了,一位圣域魔法师面前不可能出现因伤痛而回归神明怀抱的人。”
“要我说你还是不够狠,其实你刚才要是再使一点劲我就真的会死掉了。“
“我的孩子,如果我是说我只是无意的你相信吗?我本来只是想打你的肩膀。”
老教皇见提奥多精神好了许多,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你不觉得如果杀掉我,你就可以一了百了的轻省了吗?不用再担心我会做什么不轨的事情,也不会再和枢机团因为我的事情而纠结,你的位置也许会坐起来更舒服一点,你的麻烦大部分都是从我这里出去的。”
提奥多仿若一个一般谆谆诱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