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迈着蹒跚的步伐，在主人的驱使下，踏着夕阳走在街巷的中央。

对面酒楼的灯笼忽然亮了起来，络绎不绝的酒客在门外排起了长龙。

几位姑娘相伴走在街巷里，手里提着刚买来的脂粉。

年幼的孩童牵着老婆婆的衣袖，他的另一只手里抱着两根卖剩的小萝卜，笑盈盈地说着话。背着箩筐的老婆婆倾身听着孩童的话，时不时会笑一笑，伸出手来轻摸他的头。

虽说曾经的洛阳是厉国的王都，沐国百姓之中有厉国曾经的子民；但再往前，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本就是一家，祖祖辈辈在此扎根，生生不息。

先人有言：“其兴也悖焉，其亡也忽焉。”由昌盛走向衰败的王朝在战乱中四分五裂，变成无数个小国，分据在中原一隅。

王朝更迭对于百姓来说不过是换了一个王的统治，他们只想过活着，好好地活着，吃饱穿暖，仅此而已。

“天下若有共愿，应是海内安宁、万民无忧。”温汝韵顿时心生万千感慨，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暗自立誓，“愿以我身护一国之定、守千家之安，生死不顾。”

那一刻风起，尘埃在柔和的光辉中漫飞，她抬手擦去淌过脸颊的泪，不由地趔趄了一下，腰间的令牌微微地晃动。

她想要守护的人还有他。

至此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度相逢。

温汝韵将令牌解下放入包袱，这一次回去她不打算和虞江亭当面告别，她怕自己站在他面前时会舍不得走。

长公主府的事情她今早都写进信函里，到时放在他的桌案上。她还需偷偷回去拿走自己的佩剑，它被虞江亭放在书房，她总趁他上朝议政时悄悄拿出来练手。

有一回她练剑失了手，剑刃砍到了房里的兰花，长叶的一截耷拉在那里，她不知所措地捧起那半截叶子，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用她的家乡话来说就是“麻爪”。

而且这一盆是虞江亭最喜爱的兰花，闲暇时他都会亲自打理它，贸然摘掉整片叶子，观望之时定会发现破绽。

温汝韵索性摘下那半片兰花叶，把平整的缺口弄得稍微崎岖不平一些，看上去像是自己有意摘下的。

她记得虞江亭都未曾向自己提及此事，只是那日之后，那盆兰花放到了后面的书格上。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沐王宫外，凭借对巡逻路线的熟悉再加上此时是换岗的时候，她准确地避开了宫内守卫的巡逻。

“这个时辰他应是睡下了。”温汝韵摸黑轻轻踩在屋脊上，轻手轻脚地摸索到一侧，纵身一跃，稳稳地落下。

比起推门而入，她更喜欢翻窗。毕竟推门发出的声响很容易惊动他，还是选翻窗更合适些。

她悄然绕到另一侧欲要掀起窗棂，却发现窗牗恰好开着，而且正好能让她钻进去。

就这样，温汝韵行云流水般翻入屋内，她悄悄抬首望向不远处卧榻上的人，他背身朝向里头熟睡，先前放着的那些书都被他理到了书格里。

应是在这个位置。

温汝韵躬身钻入桌底，伸手摸到那个包袱，她轻轻一拉，却发现它十分沉重。

剑在里面，虽然有些份量，可也不至于会变得这般沉。

温汝韵百思不得其解，她把沉甸甸的包袱小心地拽出来，想要解开包袱一探究竟，不曾想包袱打了死结，她愈发用力地扯弄，包袱愈发打不开。

罢了，不能耽搁在这里。

温汝韵从怀里拿出写好的信函，将它放在桌案上，并用那只木雕山雀压住。

完成好这一切，她拎起包袱，扛在右肩上，包袱里头似乎有什么金属碰撞的脆响，她怔然地停下了脚步，回首一望，卧榻上的人依旧在安稳地入睡。

她留意着自己的每一个举动，悄悄按照原路翻窗出去。

“呼，总算出来了。”温汝韵长吁一气，回身走到窗前再望了一眼屋里的人，随后转身跃上高墙——接下来便是去御马处找一匹合适的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