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皇帝颇感意外。
看着广阔天空下旗帜飞扬的校场,迎着天地间雄劲的长风,一个小儿的三件事而已,富有天下的天子心胸宽广,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小子且说来,要朕答应你哪三件事?”皇帝拍着小少年的肩膀,明亮的眼睛里含着笑意。
小少年恭敬地又深深一拜,正色说道:“第一件事,请陛下减轻徭役税赋!”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文武百官一个个吓得睁大眼睛、张大嘴巴。
如今的天子好征战,朝廷加与百姓的徭役税赋很重,他们都知道,可这是能明面上拿出来说的吗?这孩子是不要命了?
老文淑早被吓得魂飞天外,急忙上前叩首。
“陛下息怒,黄口小儿之言,算不得数!”
皇帝面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影,恢复了平日里的威严肃穆,没有理睬这位博学的博士。
那小少年只是微微叹息一声,不理会祖父的阻拦,接着说道:“第二件事,请陛下重修朝廷律法!第三件事,请陛下暂缓进兵西域的计划!”
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只有长风吹动校场上的旗帜,猎猎作响。
小文玉细长的睫毛垂下,眼中是旁人意料之外的冷静。
沉默片刻后,他继续道:“近年来朝廷征伐过多,徭役税赋甚重,青壮频繁应征受召,百姓终年所得,十不存三。陛下久居宫闱,恐不知如今天下,万户之城减为千户,千户之邑减为百户。城野萧条,民生疲敝。陛下素来仁厚爱民福泽天下,当怜悯黎民苍生之苦,行王道仁政于海内!”
皇帝很久没有说话,文武百官都恭敬地侍立在侧,不敢言语,甚至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天子迁怒到自己身上。
老文淑把头深深埋在地上,在心里祈求皇帝能看在自己一把老骨头的份上,或是看在文玉只是一个孩童的份上,或是看在昔日文氏双子都为国殒命的份上,不要追究这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说辞,放过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
天子向来一言九鼎,言行举止早已被史官记录在册,怎可食言呢?
“朕,答应!”
皇帝冷峻漠然、近乎咬牙切齿的回应传来,人已经拂袖而去了。
*
经过这件事以后,先前京城里争相笼络文玉的的达官显贵们,对文玉乃至文淑唯恐避之不及。
只有当时养病在家的丞相耿玠听说这件事后,强撑着病体,拄着拐杖进宫,要求皇帝兑现承诺。
这次皇帝真生气了,在朝堂上指着耿玠的鼻子怒骂道:“老匹夫!汝命何长耶!”
耿玠是时已经年过古稀,是先帝留下的重臣,先帝临终前反复嘱托即将继位的十二世皇帝,朝堂之事要多听耿玠的建议。
可在十二世皇帝当政的这十几年里,尚武的君与好文的相之间矛盾冲突不断,两人时常在朝堂上争执得面红耳赤,彼此宛若仇敌。
耿玠毫不相让,与皇帝据理力争,唤来少府及治粟内史,当堂就要敲定减轻徭役赋税之事。
皇帝想起自己尚在修建的陵墓,才刚修出阳关准备通往西域的直道,才刚夯筑地基画好图纸的曲江池畔的行宫……
这些年他虽身为天子,却处处受耿玠掣肘。一时间,多年攒下的窝囊气迸发而出,高声喝道:“耿玠目无君上,谁可斩耿玠之头,以祭先帝!”
在场的甲士闻言愣怔,不敢轻动。可耿玠却被气得不轻,当场口吐鲜血,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