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萧钰修,是我5岁那年,随二哥哥参加会武宴的时候。
一个身着蓝墨色衣服的少年,慵坐在檀木轮椅上,头上绑着褐红色发带,前额左右的刘海,蓬蓬松松的,垂落在额两边。高挺的鼻梁,宛如一座山峰,矗立在冰冷肃静的脸上,一双丹凤眼,明眸善睐中透着淡淡的忧伤,眉眼轻佻,粉唇浅笑,傲气得不可一世,与画里的仙子无异。
放眼整个宴会,比起那张轮椅,椅上的人更加引人注目。
我对他充满了好奇,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吧。
我悄悄附在阿爹耳边,问那个坐在陛下旁边的仙子是谁,阿爹说,是琼王殿下。
自他来到宴会起,就听到很多大臣私下议论他。有人说他可惜,从前意气风发,文武双全,如今却落得双腿残疾。更多人说他该,后宫荣宠,全让他们母子得了,如今这番,可见老天公平。
得意时,众人捧;失意时,独自凉。人情冷暖,大抵如此吧。这些人中,有多少曾是他的门前客,书中友,剑中好呢?如今还有多少人替他惋惜,替他不平呢?
席间,众人皆相互敬酒。二哥哥是那日宴会的主角,所以给他和阿爹祝酒的人特别多。听的最多的就是,国公大人好福气,两位公子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前程似锦。小姐聪明伶俐,年纪虽小,却已是花容月貌,日后定是绝代佳人。
阿爹嘴上说过奖了,是时运好,陛下圣明,大家抬爱了。但那笑容却是藏不住的,笑起来,眼尾褶子一簇一簇的,像荡开的涟漪。
官运亨通,子女卓越,父子相敬,夫妻齐眉,人生得意,莫过于此吧。
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只有他,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托着下颌,一副慵懒闲适,与世无争的样子。没有人去同他祝酒,也没有人同他寒暄,眼神怔怔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乎这个杯子很有趣。
我觉得他好可怜,拿着小酒杯,颠颠儿地跑到他面前,乐呵呵地说:“哥哥,你真好看,要是笑起来就更好看了,我给你敬酒好不好?”
“好。”他缓缓侧目,瞥了我一眼,捏起酒杯,冲我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看着他嘴角弯弯,心里暖暖的,甜甜的,像刚吃了阿娘给的糖一样。
“当”我一伸手,两杯相撞,里面的茶水被震出来,洒了他一手,他随手从袖中拿出一块绣着兰花图案的方巾,拭了拭。
我吐了吐舌头,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玩偶,递到他面前,晃了晃,一副小大人的口气:“这个玩偶叫小芯,好看吗?我把送给你,阿娘说了,要是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偷偷地告诉小芯,它是很好的倾听者哟!”
小芯是一个戴着红色帽子的木偶小人儿,肚子圆圆的。它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三岁时,爹爹去漠北出征前送我的,他说,想他的时候可以告诉小芯,小芯是个传话筒,无论我有什么心事,它都可以传达给爹爹。
我有好多小秘密,都只有小芯知道。比如,偷偷跑去爹爹书房,铺纸研磨,在哥哥的课业上画一只仰头小乌龟;趁下人们不注意,跑去后厨,打碎了鸡蛋,偷偷地埋在灶下的灰里;还有,还有惧怕喝药,把药偷偷倒在荷花池里......
阿娘说我向来是家里最傻的,最小气的,亦是最念旧的,连根头发丝儿都舍不得让别人拿了去,送人东西,更是没有的。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虽然把小芯送人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
“好。”我似乎看到了片刻的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摊开巴掌,接过我的小芯,愣愣地看着,托着下颌的手,白皙灵动,骨节分明。拇指按在玩偶的肚子上,来回摩挲着,嘴角处隐约中弯起了浅浅的弧度,随后又淡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失去了什么。
“你喜欢兔子吗?我二哥哥前天给我抓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白兔,可好玩儿了。我喂它的时候,它总是用圆圆的眼睛瞧着我,那眼睛,亮堂堂的,跟哥哥的一样。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你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