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咳嗽声一声赶着一声儿的。礼生估计担心琼王身体抱恙,没有说太多的祝词,就赶紧宣布入了洞房。
回房后,我也顾不得嬷嬷们说什么规矩不规矩了,直接揭下头纱,起身走到轮椅边,轻拍他后背。
轮椅上的人,一身红衣,蟒纹绣袍,褐红色的发带将发髻高高束起,前额左右的刘海,蓬蓬松松的,垂落在额两边,高挺的鼻梁,矗立在白皙肃静的面庞之上,亦如初见那年。
他低着头,眉头微皱,长眼半垂,左手按着胸口,右手攥着白色的方巾,捂着口鼻,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泛白。他的身子,随着剧烈的咳嗽,不停的颤动,脖子到耳根,都是粉红色,脖颈上青筋凸起。
一阵剧烈咳嗽后,捂嘴的帕子上,一摊红褐色的血,刺眼夺目。
“王爷,东篱,快!快传太医!”看着那帕子,我有些恍惚,尽管我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这一刻,还是让我有所惊骇。
我想扶他到床上休息,可我本来就瘦小,实在是扶不动他,只得喊刘嬷嬷过来帮我。
我明显能感觉到他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作出了不必的动作。随即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颤巍巍的站起来,好不容易挪到了床檐上。他双手一抬,双眼静静地瞧着我。我须臾了一下,便明白他是让我扶他躺下。替他脱了鞋,将他的双腿搬到了床上。
躺下后,咳嗽倒是缓解了不少。婚房可热闹了,估计是有史以来最奇葩的“闹洞房”了。
来的不仅仅是陛下和太医,还有琼王的两个哥哥和几个大臣,他们一脸关切的看着殿下。
林兆小将军也来了,他站在大臣们的后面,见我望向他,便慌乱地别过脸,将目光转向了琼王,可能是有点同情我,亦或是担心王爷吧,眼都红了。
太医说琼王殿下最近劳累过度,还需静养。随后写了个方子,命人跟他一起去太医院抓药。
陛下坐在床边,唤我过去,拉过我的手,将我的手和琼王的手合在一起,语重心长道:“如今你们成亲了,大喜冲了晦气,好生养着,便能慢慢好起来,我也好跟你们母妃有个交代。”
陛下浓眉大眼,目光和蔼。那微微弯曲的脊背,斑斑驳驳的头发,跟阿爹很像。离开时的背影,沉稳中透着孤独和落寞。
王爷也是个倔脾气的,除了多谢父皇关心外,没有跟陛下讲过一句多余的话。
外面宾客喧闹,喜气连连。房间里,红烛冉冉,珠帘绣幕。
床上的新郎,病如西子,美目轻闭。眉峰如仞,眉尾如剑,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如刀刻一般。
一睁眼的瞬间,眼神如仙如魅,妖冶迷人。我心头一颤,这目光,与那地牢之人何其相似。
“咳咳咳……”大红衾被下的人咳得撕心裂肺,胸膛起伏。
不可能,琼王这身体,怎么可能呢,我拍了下额头,让自己不要杯弓蛇影!
“看够了吗?要不要凑近点?”床上那人,一脸斜睨地看着我。
“啊?哦,谁稀罕看你,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我不要面子的吗?
“男的?”他不屑道。
我懒得理他,径自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道:“你刚才咳嗽得那么厉害,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嗓子?”
他瞟了我一眼,也不理我,眯起眼睛,也不说话。
好吧,你不喝,那我喝吧。我喝的不是水,是尴尬。
“水呢?”床上那人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我道。
我……好吧!我答应过阿爹要照顾好他的。
我便又倒了一杯水,委身递给他道:“王爷,请喝水!”
他也不伸手接,眼神愤愤地盯着我。半晌才道:“扶本王起来呀!”
“刘嬷嬷,扶王爷起来喝水。”我想他肯定是有些讨厌我吧,那我就不往他跟前凑了。
正欲转身时,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要不是我练过,腿快,伸脚接住了杯子,不然就要摔杯碎盏了。
王爷看了我一眼,带着些许惊讶,随即又变成了不屑。
“你来扶本王!”态度还是冰冰冷冷。
你求我呀!真想把这水泼他脸上,可是我不敢,我答应过阿爹,要照顾好他,不同他计较的。
“是,钰修哥哥!”我强装微笑的戏谑道,“我这就来扶您。”
床上那人竟然脸红了,不知道是咳不出来憋的,还是憋笑憋的。
不管了,先给他扶起来再说吧。我俯下身子,左手从他脖颈后面绕过去,右手抓着他肩膀,用力往上拉他。
好家伙,这是有多重呀,居然纹丝不动。我不得不把身子俯得更低,两手环在他的脖子上。不知道是不是让他不舒服了,他呼出的气息,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吹拂在我耳朵和脖颈上,痒痒的,很不好受。尽管我很用力地试了几次,可他还是纹丝不动。
“停,还是本王自己来吧,再掰,脖子就断了。”他声音急促,很不耐烦的样子。
唉,尽管我答应了阿爹,可我是真不太会伺候人呀,能怎么办呢?
只见他两手一撑,一用力,便坐起来了,毫不费力。我简直看呆了,搞这半天,竟然耍我的?拿我寻开心?
“你,你,你竟然能坐起来?”我真想指着他询问一番,可我不敢,最多耍耍嘴皮子而已。
“我说了我不能自己坐起来吗?”他侧目觑着我道。
好吧,你赢了,你说啥都对。我撇了撇嘴,将水拿给了他。
他喝完水,便吩咐王嬷嬷送一些吃食到房间来。有我爱吃的锅包肉和红烧狮子头,还有麻婆豆腐、东安子鸡等。我一天都没怎么东西,这会儿肚子都饿扁了,别说有这么多好吃的,哪怕是白米饭,我也能吃一大碗。
我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见了好吃的,便狼吞虎咽,全然不管旁的人怎么看。
可能是我吃饭的样子吓到他了吧,他只吃了点豆腐和红烧狮子头,便没再吃了。然后一脸肃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吃,时而摇头皱眉,时而扯着嘴角,一副嫌弃的样子。
我也不在意,最多就是吐吐舌头,卖个萌。委屈谁都不能委屈我的胃吧。
晚饭后,丫鬟又送来了一碗药,说是今日新调整的方子。
前段时间喝了太多的苦药了,以至于现在闻到这刺鼻的药味儿,我嘴里都泛苦水儿。
琼王也不喜欢喝药,磨磨蹭蹭了好久,我说再不喝就凉了,又得回炉再煎,等下更苦了。他才屏着气儿,一口喝完,白皙的额头皱得都能挤出川字纹了。
累了一天了,宾客也散了,也吩咐东篱她们下去休息了。可是睡觉这事,着实让我为难。
此刻床上那人,虽不是面色红润,但气息匀称,中气十足,睡得十分香甜,倒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一张床,他睡了,我睡哪儿?幸好婚床上有两床被子,我便拿过一床,铺在地上,将自己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