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好奇。”
“大家都好奇。”
“这不会是你虚构的人物吧?”
“我没那么大本事,我的小脑袋瓜构造不出她那么有趣的人。”
“还挺有自知之明。”
“你别得寸进尺。”
“我得尺进丈。”
“滚。”她笑着作势轻轻推了我一下。
虽然有一层保暖的内里,紧身牛仔裤还是把她腿上优美的曲线勒了出来。由于是冬天,厚厚的衣物弥补了她瘦削的部分,使她的双腿看来纵深又立体。我对紧身牛仔裤没有抵抗力,情不自禁就多看了一会儿。
她突然把腿叉开,我望向她,有些尴尬。
“喜欢看就多看会儿啊。”
“我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单纯欣赏美。”
“欣赏‘美’也要有克制和限度吧?懂点礼貌好不好?”
“好,‘自律即自由’,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在外面也这样盯着女孩子看吗?有别人在旁边你也这样吗?长辈在旁边你也这样吗?哦呦,从小被夸‘斯斯文文’的小孩、看见大人给的糖都摆摆手跑开的‘以后肯定有出息’的小孩,怎么成小变态啦?”她把双腿合上。
我没想到她这么能借题发挥,开始揭我的陈年老底。
“好啦,对不起嘛。”
“这还差不多。”
马路上疾驰过一辆警车,警铃大作,往泾县方向去了。
“来逮我了。”我脱口而出,作势准备起身。
“把你抓走才好。”她声音听来很稚嫩。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用这样幼稚的语气呀?回到幼儿园大班了?”
“就幼儿园大班。”
晚饭后我们在桥那边泾县的柏油路上逛了逛,路过那栋她外公外婆在世时住的房子,那砖墙早已破败不堪。我记得小时候那是一家小商铺,家里以前用的护手霜就是在那里买的。我突然觉得顾恨水有些可怜:偌大个世界,亲人却只有父亲,之后就是她镇上的阿姨了,再之后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融雪的水分还没有完全干,柏油路面像刚浸润了一场小雨。冬日的田野是荒芜的,风也没有那么嚣狂了,这让群山看起来沉默很多,变得和输电塔一样安静。其实夏天的时候山林也总是静止的,但草木中蕴含的生命力让它们看上去像是在跳很隐蔽的舞蹈——一种只有它们自己能看懂的舞蹈。
路上有时会碰到过年才回来的大人,他们往往都会瞪大眼睛看着我们,好像我们不属于这个村庄,而属于他们务工的城市。等问清楚我们是谁家的小孩后,又会不约而同地喊出:“乖乖,都长这么高了!”
“他们笑脸中的潜台词好像在说我们是情侣。”
“不要脸。”
“我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太少,何况是并肩走在马路上的一男一女。如果我是那个老头,也难免会有这样的联想吧,只是没有问出口罢了。倘若路上有很多年轻人这样散步的话,就不会有这些想法了。”
“还挺会分析。”
“但当问清我们是谁的话,他们就不会这样想了,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是青梅竹马了。”
“嗯?”
“所以知道我们是童年玩伴啊,而不是从外面带回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之类的,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为什么青梅竹马就不可以了?”
“从小玩到大还能谈恋爱的很少吧,《挪威的森林》里的直子和木月不就是个悲剧吗?”
“拿小说举例子有什么说服力啊。”
“这是很想当然的吧?从小玩到大的人之间肯定新鲜感会减少很多啊,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距离产生美’懂不懂?”
“你是说你对我很了解咯?”
“那倒也不是,你是个例外,你不像正常人。”“不像正常人的是你吧!”她笑道。
“哎,那我俩还真是绝配。”
“滚。”她右手捏成拳头锤了我一下。
“说实话,其实你性格挺好的,以后肯定跟小学时被老师从抽屉里翻出的言情小说一样,叫什么…《贤妻良母》!”
“哎呦,你滚啊!”她好像连五官都在用力,想狠狠打我的头,但是她够不到,只能使劲拍了几下我羽绒服的帽子。她清澈的笑声和我的叫惨声回荡在空旷的山野,很多年间我们都是这样吧。那笑声从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开始、从充满稚气的嗓子开始、从第一次发现“回音”的放学路上开始。曾经飞往山中的呼喊声如今终于荡到了成年后的耳边。
我们逛到老地方,马路上那个观察过千脚虫的拐角。这里的河水很深,有一座吊桥,夏天早晨来总能看见有牛在吃草。不知道我外公养的牛是不是也在这里吃过草呢?
“喂,顾恨水。”
“嗯?”
“什么是爱与自由?”
“爱…就是爱的人都好好的,自由就是吹吹风,唱唱歌,吃吃烤鸭,喝喝酒。”
“我喜欢你说的自由,像是为我量身定制的自由。”
“你的自由自己追求去,别在我身上蹭。”
“你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啊,遇到什么事?”
“你变化很大哎,在合肥几个月没见的时候你可不是像现在这样,我记得…”
她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嘴。
“闭嘴,再说我把你舌头卷起来塞到胃里去。”
这实在是很恶毒的诅咒,我一下子被震慑住了。
“好,不说了。”我嘟囔着说。
“什么声音都不许发出来,回家!”她故作嗔怒望着我说。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心里有些想笑,但是不敢笑出声来,只能乖乖闭嘴。
方才呼出的热气在她的手掌间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她放下手装作很嫌弃的样子在我身上擦了擦,但其实根本擦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