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芜事无巨细讲述经过,所谓透题,不过是才子间的惺惺相惜。
众臣听着,出奇一致没有异议。舒芜年少时为拜入庄墨韩门下求学,往返北齐近十年,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坚毅,方才能成为庆国文坛中人人高看的大学士。
他的话都不可信,庆国还有谁的话能信。
就连一向擅于弹劾的都察院御史们,也对舒大学士的人品深信不疑。
朝臣们心中想法涌动,没有出列支持,也没有刻意构陷攻讦,汇聚庆国权力中心的书房里,又陷入了长时间的宁静。
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一切只看陛下的想法。陛下金口一开,清白或是定罪,满堂之上,不会有异议。
因为科场舞弊一案,最大的锅已经扣在了以礼部尚书魏安为首的一众官员头上。
该发生的事,该达到的目的,都已落实。
皇帝陛下的神情似乎放松了很多,哼道:“一切都是碰巧,碰巧可不适合用来解释。”
“书院授课之前,臣从未与那学子有过闻面。”舒芜低眉垂眼道。
皇帝陛下冷笑一声,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
陈萍萍同样摇头一笑,在此时道:“陛下,舒大学士所言真假,并不是此案的最大症结。”
众臣一时不知何意。
皇帝陛下却摆了摆手,用着一副看透的姿态,允道:“说。”
陈萍萍颔首,道:“此案的最大问题在于,那学子在科考策问前,确确实实已知考题内容。”
无论意外与否,事实摆在面前。
皇帝陛下看了一眼,严声道:“舒芜,你听明白没,朕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这交代可不是用意外能解释的。”
意外堵不住悠悠众口,皇帝陛下要的是一个更合理的解释,能让天下人觉得合理的解释。
“禀陛下,可让那学子自证清白。”林若甫的声音响在房中,众臣目光望了过去,只见他躬身的姿态一低在低,“学识水平如何,策问自可不论,只需呈上经义与诗赋的考卷,一看便知。”
皇帝陛下笑而不语。
林若甫面色未变,认为自己没有猜错陛下的意思,因为隔着距离,他仍然能够看清陛下眼眸中的处之泰然,那是属于帝王高高在上的自信。
皇帝陛下刻意忽视的移过目光:“舒芜,先前你说曾给予过那学子诸多建议,朕很想看看,这篇科场策问中到底有无引用你的建议。”
“若有,就算舞弊。”
话音刚落,林若甫内心陡然一沉。
众臣亦是大感不解,莫非陛下并不想给舒大学士留一份颜面。
听完适才的经过,谁都能想到,只要那学子采纳舒大学士的建议,以此添饰,写出的策问必然会是本次春闱第三考中最上佳的文章。
没有人会摒弃大好的机会,除非那学子已经傲然到一定程度,连庆国文坛中的大学士都能看不起眼。
舞弊与否,指证的点更浅显了,房中的气氛突然变的十分压抑。
舒芜呼了口气,开口道:“陛下,他不会采纳臣的建议。”
“那怕知晓试题,他写的仍然会是自己该写出来的文章,断不会掺杂一丝其他的想法。”
“你就这么肯定?”皇帝陛下久违地显出疑惑之色,质问起来,“莫非那学子真是狂傲自大之人?”
“他有自己的想法,仅此而已。”在阴冷的目光下,舒芜依旧平静坦言道。
透露出来的魄气,让众臣实在很难相信,敢这样反驳陛下的话语,只怕连皇权下最受仰仗的陈萍萍也不敢如此。
皇帝陛下的神色变了又变,还是听进去了读书人三个字,沉声道:“好,朕倒想看看,到底有什么想法。”
卷子早已抄录送到宫中,只待开口,三份考卷悉数呈上。
皇帝陛下没有跳过前两份而独看第三份策问卷子,反而从头到尾一份一份认真预览。
看完第一份卷子,面色平常递开,服侍一旁的太监心领神会,转而递到最前列的监察院院长陈萍萍手中。
陈萍萍看了一会儿,没有反应往后递去,卷子在一众朝臣中互相传看。
众臣始终观察着陛下的神色,见其冷漠的可怕,对于考卷的成色不免看低。
吏部尚书拿到手中,头低下去看了几眼,双眉微微一皱,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挣扎。
余光瞥上主位的天子,强制自己恢复平常神色,赶忙继续向后递。
后面的朝臣皆是如此,草草一眼即往后递,像扔烫手山芋一般。
不知递到何处,忽然有一位朝臣没稳住身形,踉跄而出,捧着卷子惊呼:“写得好啊。”
话尽,那位朝臣方才意识到不妥,扑通跪下:“陛下,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