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七章(1 / 2)今朝入梦首页

白鸽扑愣着翅膀越过窗沿,一路扇动着那雪白的羽翼停在鸟架上,回头去啄自己的羽毛,扬起脑袋来,咕咕咕咕地叫了几声。

许望帝上前揉揉它的脑袋,从它缩起来的那条腿上接下一封折叠起来绑在上面的书信。

“药材出自北燕,仅供皇室内部使用,与水接触无毒无害,与茶接触有益,可以间接缓和风寒等疾病。”

字写得比较小,这行字的边上盖了北燕太医院的印章,其上,是宜王的那枚章。

信里包了一只小袋子,寄去北燕时原本装的是他从敬予帝他们手上拿到的,“吃死过人”那袋茶叶,也就是信中所说的药材。

现在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已经换成了北燕市面上最普通的,治疗风寒此类疾病的常用药。

“你可以对比一下,这两种药的药效其实是相差不多的,只是你寄回来的那种产量较少,药入茶入水后药效增强,无任何副作用导致成本极高,才没有流入民间普遍使用。”

“另一封信别打开,我折起来放在袋子里了,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帮他,就把信连同袋子一起给敬予帝,他看到信,便会妥协。”

下文的字体突然就变了。

那是一张粘在信纸上面的纸。

“请三思而后行,考虑清楚你做了这件事情的后果。目前看来,南楚上下不稳,只差一个转机,便可发动内乱政变。若是内乱爆发,便是推翻整盘棋重新洗牌的最好时机,你身为质子在南楚,无钱无权,没人会去管无关紧要的一枚,你随时都可以趁乱离开,保护好自己。”

“可你若是加入了一方,便不能随时隐现,一旦你所在的一方失败,你便会有生命危险。”

“别成为棋盘之上被人控制的那枚棋子,因为一旦你失去了利用价值,对方就会毫不犹豫连带你一起除掉。”

“务必顾己安危,量力而行。”

下面是一个书写秀气大方的名字,名字边缘盖着一枚如血般鲜红夺目的印章。

许望帝脑中所想几乎在一瞬间全部荡然无存。

“许倾故。”

许倾故印。

是武王,是他的五哥。

他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然紧缩。

怎么会……他明明死了……难道……他没死?

他呼吸急促着,把信纸翻到反面去,后面还有一行字。

“望帝,这是前几天,我在武王府的墙缝里的一处角落找到的,我无法规劝你放弃你想做的事情,但希望你看完倾故留下的信,能听些他的话。务必保全自己为先,量力而为。”

“他预知了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是对你,对天下大局拥有足够的了解。不要太钻牛角尖,不要太过于沉溺于一段友情中,因为你无法确定背后是笑脸相迎,还是两面三刀。”

“勿念,保重。”

许望帝的手垂下来,耷拉在桌上,手指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一摇一晃。他面上的神色一点一点缓和,看不出是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还是对兄长的劝阻感到无奈。

似乎都包含在这吐出的一口气中,也似乎什么都没有。

许望帝就这么单手撑在桌上,一手抬起来,有意无意地抚摸着栖在鸟架上的信鸽的小脑袋。

他身处其间,比谁都明白这道理,他也并非他们认为的那样,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如此沉迷其间。

他是有他的目的,自己的想法的。

多年前的一天,他看着面前那长相如同天仙下凡般的少年,母亲牵着他的手,告诉他,这是你的哥哥,和他回去。

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回去了。

他被他最爱的哥哥领回了皇宫,宫中一路上,所有看到他的人都露出了奇异古怪的表情,如同见着了世间奇观般看着他。

那天过后,他不再是只有一个母亲,他有了好多的哥哥,有了父皇,有了他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亲戚。

他们看着他,俯下身来告诉他他们每一个人谁是谁。

他那时觉得自己仿佛一脚不如天堂,这里会有数之不尽的亲情和友情。

父皇和除了许倾故之外的哥哥们对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是所思所想都极为严格。他那时虽觉得奇怪,但也只是安慰自己那是他们爱的方式,风格有异,没有多作思考。

他一天又一天长大,身边的怪事越来越多,他最疑惑的,就是父皇和哥哥们,以及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同意让他过生辰,就连有一次有位宫女在他生辰那天给了他一碗长寿面,被一个哥哥发现后,都是立即打翻在地,后来他也再未见到那名宫女过。

他问那个哥哥为什么,那个哥哥告诉他面里有毒,不能吃,那名宫女想害他。

他那时没告诉哥哥,他其实已经吃过一些了。

吃完后照样什么事都没发生。

周围的人无不是对他极为疼爱,可他每每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眸,那神色间总会如出一辙地透露出复杂的情绪。年幼时他不明白为什么,还傻傻地去问对方,而对方一听这话,只是如梦初醒,接着迅速掩饰自己的神色,和小小的他温文尔雅地笑笑,说一句没什么。

所以后来他干脆就不问了。

随着他学习的东西以及知晓的事情日渐增多,他才久梦乍回。

他开始偷听宫中下人们的闲聊,日复一日,他终于在期间听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一段往事。

那个人的名字,叫许笙帝。

一件件往事随着岁月的长河流淌而去,他骤然转醒,他这才意识到,父亲和哥哥们的教导,似乎都是在让他无限接近另一个人。

一个已逝的故人。

他无时无刻都在模仿那个人。

转醒的那夜,他蜷缩在床的一角,被子盖得很厚,却还是感到冷。他做了一个又一个噩梦,每个他以为的梦醒时分,到后来都会发现自己还在做梦。

他就在一个又一个噩梦中坠落下去,等到晨时醒来,枕边已湿了一大片。

他在他以为最爱他的亲人们的眼里,只是个笑话,只是个在模仿别人的替身。

他认为的亲情是给别人的,他想要的友情从来没到来过。

那夜过后,当他再次望向那一双双神情复杂的眼眸,只见里面充满欲望与杂念,他只觉得反胃,恶心和厌恶。每到这时他的脸色就会很不好,对方问他怎么了,他就会像当初他们回答自己一样,掩饰去自己的情绪,温文尔雅地笑笑,说一句没什么。

到了后来,他竟也习惯了,他不再去想自己的身份,不再去想自己模仿的到底是谁,只要有人爱着他,就足够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他渐渐长大,竟也自己主动模仿起了那个人,他会仔细地观察对方看到他动作里透出那个人当年的影子时的神情,不断与他变得更加相似。

既然想让我模仿他,不如让我取代他。

这不更自然。

他这么想过,但还是自我否认了,他心里还是想成为自己原来的样子,以自己的样子,被身边的人爱着,而不是成为模仿别人后,替别人接受着爱意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