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就在除夕的那个夜晚。
鞭炮声响彻了一整夜,此起彼伏,小街里的车流声一直绵延不绝,除夕的夜晚竟比白天更有生气一些,待到一切明亮起来的时候,整个城市都被白茫茫的一片覆盖住了。
郑佳乐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整晚,她睡不着,这是每个除夕夜都会犯的通病——新衣服炫耀综合征。
几乎每隔半小时她都要抬头确认一下,看看窗外的天有没有亮。她新年的衣服早早的就铺在了床上,新鞋子也被擦了好几遍摆在床头,一件挨着一件,方便她以最快速度换上它们。
炫耀新衣服是她和郑珊珊同学每年必备活动,活动起始于某一方在即将过冬的时候告诉另一方,自己的爸妈已经给自己买好了新年衣服开始。期间双方会时不时透漏自己衣服的颜色,或者鞋子的款式,然后静静的等待新年第一天的对决。
这个活动最后没有输家,因为双方一般都会觉得自己爸妈买的最好看,然后两个人交换自家最珍贵的糖果后,手牵手一起去街里街坊拜早年。
郑佳乐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结果被郑振国通知勒令待在家里,雪实在是太厚,即便她今年穿的是长筒靴,雪也没过了她的脚踝。
她不服气,不想等了一夜还继续等,踩了踩雪的虚实后,就准备硬闯出去,正预备冲刺的时候,被郑振国小鸡仔般拎了起来,放在了门口。
雪已经不在下了,但是空气中依旧透着刺骨的寒冷。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珊珊?”郑佳乐蹲在家门口,看着郑振国一铲一铲的推雪,小脸都冻得通红了。
“等爸爸把雪推干净,你就可以去找她了,”郑振国擦了擦额头的汗,“婆婆和姐姐在厨房下水饺,你进去吃,别蹲在这里,冷。”
“晗晗醒了吗?”郑佳乐站起来,“小鼻嘎能吃水饺不?”
“现在还不行,要等他大一点,”郑振国转过头,“你别上楼把他闹醒,赶紧进去,早上婆婆要包红包,去晚了就没有喽~”
“真哒?”郑佳乐听后眼睛一亮,然后“噌”的一声跑了进去。
为了更好的照顾李惠琴坐月子,远在南乡的金凤珍女士(外婆姓金,后面都以金女士代称)搬到了南岸镇小住。这对从小跟着外婆生活的郑佳乐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厨房里,郑家宜坐在矮桌旁包饺子,金女士在烧水。
郑佳乐快步走进厨房,小心的绕过郑家宜,一把抱住金女士的腿,“婆婆,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金女士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低头看是郑佳乐,才长出了一口气。
郑佳乐仰着小脑袋看着金女士,小脸蛋因为吹了冷风,红扑扑的,加上火红的新年衣服,活像一只红苹果。
她“哎吆”了一声,一把捂住郑佳乐的脸蛋,皱眉道,“我的乖乖,打哪儿来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小脸蛋就变成猴屁股了。”
“哪有?”郑佳乐没好气的嘟囔。
金女士笑着搓了搓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放在郑佳乐手上。
郑佳乐眼睛发亮,拆开缝瞄了一眼,厚厚一叠,基本上都是十块的,“谢谢,婆婆。”
一旁的郑家宜抬头瞥了一眼,“郑佳乐你别自己揣着,红包待会儿送上去给老妈,让老妈替你保管。”
“不了,谢谢,”郑佳乐摇头,把红包揣进兜里,“今年我有自己的打算。”
给老妈不是肉包子打狗吗?她是年纪小,又不是傻子。
郑家宜皱眉,看向她问,“那您老人家什么打算?”
“我要买一个露娜,还有四个巨无霸弹珠。”郑佳乐说。
说实话,她真的很眼馋郑珊珊的露娜玩偶,几次逛超市,李惠琴女士都以携带金钱不够拒绝购买,这一次她拿到压岁钱,那必须拿下。至于四个巨无霸弹珠,珊珊、三石、许小弟毕竟跟她有段时间了,过年给点好处也是应该的。
“你不是才买了一个水兵月吗?”郑家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把压岁钱给我,现在家里添了小弟弟,爸妈需要花很多钱。”
“那我不要他们给我压岁钱总行了吧?”郑佳乐捂住自己的兜,身体后退了几步。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小鼻嘎又不是她让老妈生的,而且红包是外婆给她的压岁钱,她不想失去自己梦寐以求的玩具。
“不行,”郑家宜提高了音量,很干脆地拒绝道,“郑佳乐你已经长大了,要懂事。”
郑佳乐一听“懂事”二字莫名烦躁起来,她脑海里浮现出珊珊床头那个漂亮的露娜,对比一下自己那个“被折磨”的破破烂烂的水兵月,心中冒出一个声音“跑——”。
她“噌”的一下挣脱金女士的怀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厨房门。
郑家宜眼疾手快,往左一闪,迅速挡住门口。
郑佳乐见右边有间隙,矮身朝右要钻,胳膊被郑佳宜一把抓住,猛地一拽,郑佳乐一个踉跄身体忍不住前倾,没等她反应,绕到身后,双手交叉背后,头和脸被迫亲吻桌面。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力有余间从郑佳乐口袋里掏出红包揣进自己兜里。郑佳乐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疯狂挣扎,又挣胳膊又抬膝盖的,奈何纹丝不动。
“放开我,放开我!”郑家乐侧着脑袋,眼睛斜睨着郑佳宜。
金女士见状上前劝道,“小宜,就五十块钱,大过年的……”
“婆婆,她就是给你们惯的,”郑家宜沉着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一个又一个的买,你见过她消停过吗?”
“又没花你一分钱!”郑佳乐不服气,扭过头吼了一嗓子,“成天就知道教训我,你算老几啊你?”
这是心里话,她回来就这两年,郑家宜对她而言就是一个除了逢年过节见过几次,其他时候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自从她来南岸镇以后,爸爸妈妈他们全都让着她,偏偏郑家宜要和她作对,管这管那。她又是个不服管的个性,怎么可能都听郑佳宜的。只可惜人外有人,在力量上一向引以为豪的郑佳乐,踢到了郑家宜这块铁板。
“我算你姐!”郑佳宜抓住郑佳乐胳膊的手猛地收紧,“你知不知道你回来花了多少钱?这么多年,我……”
“你们根本就不要我,凭什么管我……”郑佳乐吼道。
“乐乐!”金女士喊了一嗓子。
郑佳乐不说话了。
顷刻间厨房陷入死一样沉寂,空气就像是被凝固了一样。
金女士站在原地,神情复杂的看着郑佳宜,想要上前又似乎被什么绊住了脚,而郑佳宜像是被人点了穴,僵在原地不动了。
郑佳乐见郑家宜没动静,就预备再挣一次,可她还没来得及活动胳膊,就觉得脖子上猛地一紧,被拎小鸡一般提到金女士面前。
“少废话!”丢下这句话,郑家宜转身走了。
郑佳乐被勒的脸变的更红了,她猛地一阵咳嗽,金女士一把抱起她,心疼的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
郑佳乐好半天才缓和过来,眼睛因为咳嗽充满血丝,“婆婆,她凭什么抢我压岁钱,她凭什么?”
“我的乖乖,过两天婆婆偷偷给你买,你不要和你姐姐闹,好不好?”金女士摸了摸郑佳乐的小脑袋,试探性的问,“你为什么说他们不要你呢?他们一直都很爱你,怎么会不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