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迎面而来的电光火石之间,王腾不退反进,只是双腿骤然一曲,身形稍稍一矮。
呲!
那人眼见王腾就要险之又险的避开刀锋,贴到自己近前,心中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随之脸上马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只因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自己手上的刀,的确落在了实处。
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只见刀锋划过头颅,面前男子的长发突然在风中狂舞而起,刚刚矮下的身形则猛然拔高,紧跟着一个沙包大的铁拳便在他的眼中飞快放大,快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砰!
这一拳结实打在他的门面,打得他口鼻歪斜,满口牙齿稀碎,口中溢出血水,而一拳之后,紧跟着又是毫无间隔的另外七拳。
砰!砰!砰!砰!砰!砰!砰!
每一拳打在血肉上,都粘连起一片烂肉,带出一片血花,让半空中变得血雾迷蒙。
“蜘蛛八臂拳,练了这么久,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王腾缓缓收拳,看着面前在他一轮拳法后,已经面目全非,轰然倒地的尸体,心绪的起伏虽被神通压制,但平静中却仍觉得酣畅淋漓。
而这样拳拳到肉的感觉,真是要胜过平日练拳百倍。
心思一闪而过,他蓦然回首,朝身侧另一边望去,同时双目圆瞪,开口怒喝道:
“给我,跪下!”
那人的身形一顿,显然被吓了一跳,但手里的刀却没有慢上太多。
呲!咔!咔!
这一刀结结实实砍在了王腾的肩膀,破开皮肤,深深切入血肉,直到卡在某一根骨头之上。
然而,他脸上却完全露不出任何胜券在握的得意,反而闪过骇然之色,因为他发现眼前的男子被自己砍了一刀,表情上居然没有丝毫痛苦之色,甚至还对自己微微一笑。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志才能忍受这样的痛苦?
“只有神明!”
一个让刚刚的他感觉非常荒谬的称呼,此时此刻却是在他脑子里完全不受控制的涌现而出,一时间只觉得手脚都在这样的念头中开始发软。
然后,他便又见眼前男子和自己对视着,面无表情地轻声道:
“给我,跪下。”
嘭!
这道声音仿佛带有魔力,又仿佛真的是一道来自于神明的旨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松开握刀的手掌,曲下了双膝,脸上尽是惊惧,身体也在疯狂痉挛,颤抖根本提不起一点力气。
“神明在上!”
一众武士们见王腾只是短短十数息之间,就轻易制服他们的四位统领,就好像和刚刚杀死他们身前的同伴一样轻松,于是对自己心中的猜测愈发肯定,心理防线完全崩溃,口中一边高呼着,一边纷纷遵循神明的旨意,双膝跪地,匍匐不起。
“这世上哪来的神明,只有会神通的人罢了......”
王腾抬手抓住嵌入自己肩头的钢刀,轻轻一拉,就面不改色地将刀抽入手中,而血肉模糊的伤口,则在脚边尸体提供的气血精华滋养中瞬息复原。
这一幕看得面前那人登时浑身僵住,原本心中仅有的一点怀疑也被打消,本能地想要磕头,但身体却一点不敢动弹。
“都看到了?很可怕吗?”
王腾低头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轻声慢语道:
“一颗狗胆练什么武啊,再用点力,再砍一刀,我不就死了么,我看你下辈子,还是老实在家里放牛吧!”
话落,他手腕一转,刀光一闪,面前一颗人头轰然落地,逐渐凝固的神色中只有敬畏,满足和认同。
或许在他看来,能亲眼看到神迹,能死在神明的手里,能亲耳听到神明的教诲,已经不枉此生了吧。
毕竟这世上求神拜神的芸芸众生不知凡几,但又有多少人能如此接近神明?
“哈哈哈哈哈!”
看着喷血的尸体委顿在地,王腾丢下手里的刀,环顾四周匍匐在地一动不动的武士们,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这笑声绝不是刻意而发,单纯是油然发自心底,所以听起来分外自然,分外张狂,其中带着满满的庆幸和得意。
这一战,是他至今以来经历过最为凶险的一战,也是毫无把握的一战。
对方布局巧妙,出现的也非常突然,让他事先根本毫无防备。
如果不是他危机关头选择相信自己,及时利用自身优势,兵行险着,做出出乎常人意料的举动,从心理上了击溃了对手,就算他手上的刀就算再锋利,一旦体力耗尽,也绝对是死路一条,蚂蚁啃大象,真不止是说说而已,这就是战争不同于江湖厮杀的凶险之处。
而庆幸和得意就源自于在这场凶险的大战中,他不但突破了现在的自己,具备了向死而生的勇气,还隐约找回了那颗已被埋藏许久的无所畏惧的天性,无论身心都从中得到了一种救赎般的解脱。
“不过,若是具备绝强的实力让对手屈服,这种险招还是不用也罢,否则一着不慎,就是生死两判。”
少顷。
笑声平息了下来,王腾吐出一口浊气,挥挥手道:
“滚吧。”
他的话音中已经流露出明显的疲惫,但依然在长街上匍匐的武士们却无人敢动。
王腾也不多言,从一旁拾起弧光,还刀入鞘,也不再看他们一眼,向大福客栈方向走去。
当他从面前走过,所有幸存的武士们都把头埋在地面,匍匐着挪动身躯,无声地给他让出一条通道,若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看了恐怕谁也想不到,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人啊,总有比死亡更害怕的东西。”
王腾也不再挥舞屠刀,只是静静从他们面前穿过。
这是他的仁慈。
但仁慈绝不是软弱,而是强者的权利。
不多时,“轰”地一声,大福客栈的大门轰然倒地。
此时就站在门后的小二,看着门后出现的高大身影,哆哆嗦嗦地用官话问道:
“客官,你...怎么又回来了。”
回应他的是一刀耀眼刀光和收刀还鞘的声音。
有恩必报!
王腾一直将其当做自己做人最基本的准绳。
但今夜之后,则要再加上一个有仇必偿!
跨过小二还在抽搐的尸体,王腾一路来到后院,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到后巷,随即翻身上马,一路奔驰到内城的南城门之下,但也只是看了几眼,便继续朝城北奔去。
有些仇,他可以随手为之,但剩下的,却只能等他日后羽翼丰满了,再让人慢慢偿还了。
“家里只有我和二叔两个人,如果有人想杀我,那我就杀他们半家人好了。”
策马奔驰中,王腾暗暗地想着,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不过这路上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平静。
四处都有负责在街上戒严的城中各帮派的成员。
当他们发现王腾骑马而来的身影,纷纷拔刀,想要把他拦下盘问,而王腾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但凡有人上前,拔刀便砍。
好在,帮派成员并不同于那些悍不畏死的兵卒,一条街往往挥出那么一两刀,就能畅行无阻。
但即便如此,一路从南长街奔驰到北长街,王腾不知又斩了多少人,气血熔炉的进度也早已填满,也不知浪费了多少气血精华,但他却毫不在乎。
北长街上,又几个人身首分离,余下人等纷纷避退一旁。
哒!哒!哒!
马蹄声中,前方便是北城门。
“站住!”
忽然,几道人影持枪摆出枪阵拦在本就不宽的门前。
王腾眼神微微一凝,一刀斩出,斩断所有长枪,随即又斩出第二刀,但这一刀却在中间一顿,稳稳停在一个十七八的少年的脸前,然后收刀还鞘,随手抛出一个袋子,便继续策马朝城外奔去。
“真是福大命大。”
少年被吓得不轻,呆滞看着地上帮友们已经没了气息的尸首,久久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脚边有个钱袋,钱袋不远还有张血红色的银票,随即看向城外,脸上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几分的笑容,声音颤抖的骂骂咧咧道:
“让你装,这下钱袋掉了吧。”
小伙子此时只知道自己在一个高手底下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还不知道这一夜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也只是知道城中死了不少人。
直到许久以后,风声过去,他利用这一夜捡到的银子拜入一家武馆,又因为为人不错,被武馆的一个武师看重,招做了赘婿。
在一次翁婿做酒时,他才无意间从喝醉的岳父口中得知:
这一夜的大战不知染红了城中多少条大大小小的街道,还有那个高手是一个外号叫做“过江神龙”的外乡人。
还曾有不少那夜幸存的军士说过,那过江神龙乃是神明转世,凡人的刀枪根本伤不到他,只是被认为是无稽之谈,因此没有传开。
另外就是从这夜以后,知道些内情的本地人宰起外地人都变得小心翼翼,长此以往,却是因此为万年县在外地挣了不少美名。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