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暖意再一次在肌肤接触的地方散开,女孩和男孩走入君堡的深处,漫无目的的散步。
他们走入了君士坦丁堡的生产车间,泰坦机库,后勤厨房,凭借着碧翠丝还没有交付出去的副团长身份,一路的大门畅通无阻。
君士坦丁堡几乎拥有所有自给自足的生产资料,克隆人造人的冷库,模拟日照的大棚土箱,从野外捡来的堆积废铁车间,用来融化锻造新的武器和工具。
甚至还有一间像幼稚园一样的温馨房间,慢慢长大的克隆人们在这里度过她们的童年,五颜六色的装扮和彩带温柔童趣。
伊亚洛丝耐心的听着碧翠丝的讲解,她在这里度过了很长的时光,包括了她迄今为止的人生和一切。
她说小时候和她一起长大的朋友们几乎都不在了,副团长的位置原本并不属于她。
她们路过贩卖糖果的零食铺子,咀嚼着硬邦邦的水果糖,在深夜寂静的混凝土碉堡中散步。
巨大的透明落地窗照进莹莹如玉的月光,铁色的走廊,男孩和女孩牵着手,慢慢的走。
碧翠丝忽然停住了,她望着走廊里的光柱,蹁跹的灰尘在其中飞舞,窗外荒原深邃漆黑,天顶的苍穹银河流淌。
“在这里坐一会么?”
“好啊。”
碧翠丝松开了手,走到墙角,轻轻坐了下去。
伊亚洛丝也坐在她的旁边,安静的眺望。
东欧辽阔浩瀚的平原在夜晚的笼罩下,视线很难看到远处,只是一片茫茫的黑色。
偶尔有一弯蜿蜒的溪流反射着月光,星光点点。
葡萄糖的甜味还残留在唇齿的缝隙间,伊亚洛丝舔舔嘴唇。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
碧翠丝的声音很轻很轻。
“请说。”
“伊亚洛丝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在外面流浪?”碧翠丝的蓝色眼眸深邃如大湖“伊甸园不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么?与世隔绝,安静平安...为什么会拒绝那样的生活?”
“君堡内部不也是这样的地方么?”
“我们是出于战斗目的才被制造出的克隆人,歼灭军团是我们神经中枢唯一的指令,一切都只为那个指令服务,乃至于高过我们的生命本身。”
“那伊甸园里的孩子,也是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被制造出的,同样是为了他人的目的服务,只不过是为了『旧世界人类』设计而诞生的存在。”
“是吗?”碧翠丝拢起双腿,将小小的脑袋放在膝盖里。
“碧翠丝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么?”少年问。
“没有。”碧翠丝干脆的摇了摇头。
伊亚洛丝叹了口气。
“可以问一句你的年龄么?”
“34.”碧翠丝的声音轻盈脆弱。
“一直以来,都没有考虑过别的事么?”
“敕令骑士的命运是战死,我也本该留在希伯伦中,是你,扭曲了我的命运。”
清明的月光下,女孩扭过头,静静地凝视着伊亚洛丝。
“我的朋友,你是在怪罪我么?”伊亚洛丝淡淡的笑。
女孩凝视着他,很久都不说话。
“...我不知道。”
最终她收回目光,再一次垂下头,抱着自己的膝盖坐成一团。
“你这样子,不就和刺猬一样么?”
“刺猬?”
“就是害怕的时候会缩成一团的动物啦。”伊亚洛丝拿手比划“小小的一个,背部满是长刺,很危险。”
女孩在膝盖窝里露出半只眼睛,疲倦的看着他。
“是在讽刺我?”
“没有。”伊亚洛丝望着远处的云雾明月“只是忽然间想到的。”
“奇怪的想象力。真正的人类果然像你一样,不合逻辑,天马行空。”
“你也是人造人啊,只是有很多改造的义体在脑袋里,你就是为了驾驭泰坦而生的强化人。”
“不,我不是。”碧翠丝摇了摇头。“我不会笑。”
“也不是每一个正儿八经的人类都会笑,你知道有个词叫面瘫么?”
“面瘫?”
“就是天生没有表情的人,他们不太会笑,或者哭,情绪不浮动在他们的脸上。”
伊亚洛丝伸出手指,划过自己的锁骨,直指心脏。
“但他们一样,有真实的喜乐哀怒,只是不展现出来。”
女孩沉默的低着头,表情空白。
脚下的铁板地面轻轻颤动,似乎君士坦丁堡的每一寸地板都找不到平静的地方,它永远颤动,像是巨人在扑击前的咆哮。
“你会唱歌吗?”伊亚洛丝忽然问。
“...”碧翠丝阴沉着脸看他“怎么。”
“我想听你唱歌。”
“拒绝。”
“...”伊亚洛丝挠了挠头。“我觉得碧翠丝声音挺好听的。”
“不要。”女孩的这次声音干脆而有力。
月光丝丝,如清澈的水银漫过他们二人席地而坐的手脚,光线分界的一线上下摆动,女孩纤细的柳眉一明,一暗。
很多年以后伊亚洛丝在床上惊醒,长梦里也是这样的铁色长廊,茶色长发的小刺猬女孩蜷缩着,迷茫的低着头。
他陪着小刺猬女孩,一直在这样的深夜里久坐,久坐。
时光被无限的拉长,这一幕久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女孩极轻极轻的清唱歌声。
月光漫漫,女孩儿细腻的歌声浸透昏昏欲睡的圣灵。
『ογαλαζοπρ?σινο?ορ?ζοντα?κρ?βειαθ?ρυβα』
『碧蓝的地平线悄悄藏起』
『?ναψ?μακ?τωαπ?τονκαταγ?λανοουραν?.』
『澄澈天空下的谎言』
『ηαπ?δειξηστην?μμο,?πιθμο?στον?νεμο,』
『沙上的证明犹如风中的数字,』
『λ?μπειστηναρχα?αρο?τουχρ?νου.』
『在时间之流中闪烁。』
『αφρ??κ?ματο?ξεπλ?νειτι?πατημασι??σου,』
『浪的泡沫冲刷走你的足迹,』
『?ναψε?τικοδ?ροσοφ?α?αφημ?νονατρ?μει.』
『惟余智慧虚假的馈赠在此颤抖。』
银光漫漫。
金色的自由鸟儿就此睡去。
敕令骑士咀嚼着自己的心房,思绪流转。
宏伟的君士坦丁堡在黑夜中行进,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