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那不自觉耸起的肩膀塌了下去。
“……我们的村子被他烧了,爸爸和叔叔们也都被他杀了,他们的伤口在胸前。妈妈和阿姨们为了保护我们逃出去也在路上一个一个被杀了,她们的伤口在身后。他们都已经死了,流干了血不会再痛了,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就看着那些坏人心安理得地活着,继续伤害我们吗?”
“如果你是在问公平和正义在哪里的话,你来错地方了。无论是乌索里还是教皇国,高等哈文,别的什么国家,山的对面,海的对面,天空的外面,甚至神明的身旁,哪里都不存在你要的东西。”
“如果说什么地方有的话,大概……”
“夏尔蒂想要创建的理想国。人类摆脱了诅咒,摆脱了神血,摆脱了仇恨的新时代。”魔女之夜呢喃道。
卡菈莉娅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大概只存在于人类触碰不到的地方吧。”
“如果公平和正义都不存在,为何唯有父亲要接受公平正义的审判?”佩特拉问。
“因为他认为公平正义都是存在的,所以才会觉得做错了事需要受到惩罚。”
“那卡菈莉娅你不相信公平正义吗?”觉也追着问道。
“我会试着去相信。”卡菈莉娅结束了话题,因为她们已经到地下据点的入口小屋了,“捉紧时间。觉和凛,你们先进去,等我们回来。今晚的约旦会很热闹,有些人的听力很好,别让他们找到你们。”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佩特拉问。
“任务结束了,我们当然要回约旦修女院不是么。”
一直到后半夜,斯卡布罗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持续了几个钟头的野兽嘶吼声终于停了下来。在停下来前的十几分钟是最恐怖的,濒死野兽的怒吼声中参杂了小男孩的啜泣声,即使在几个街区之外都能听见,仿佛那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大脑直接感受到的。
针对野兽骑士的围剿行动很顺利,方尖塔和异端审判庭出动大量的人力完全封锁街区,对里面的人一个一个进行身份排查。原本他们认为这一步可能要费许多时间,可实际上很快就结束了,因为野兽骑士是一个乌索里人。
大概十二岁的乌索里男孩,他没有办法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他是人群中的黑山羊。
他只能逃窜,但是异端审判庭的执行官们都是追杀猎物的专家。小男孩很快就走投无路,最后再次用黑色的血武装自己,向敌人们挥爪。
但是这次已经没有圣女教的异端为他提供血液,生成武装用去了他全身血液的四分之一左右,加上之前战斗中受的伤,即使站着不动他都早已经在濒死状态了。
而执行官和方尖塔骑士准备活捉他,因此没有下杀手,只是不断消耗他的体力。
即使经验最丰富的执行官都会认为野兽骑士已经油尽灯枯,很快就会倒下。但这一刻他们等了足足两个钟头。
而且他们等到的也不是野兽骑士倒下,而是被一位年轻的执行官斩杀了。
在不断挣扎的过程中,野兽骑士的武装不断剥落,武装之下已经称不上是人形,根本就是乱七八糟的血肉,让人怀疑不是小男孩支撑着武装,而是武装反过来帮助他维持住人形。然而就算是一只手掉到了地上,他也只是在嘶吼。
他将所有的力气用在了维持愤怒上。
他的动作早以没有最初的犀利,他再也支配不了任何一把刀剑,一些对人而言必不可少的概念在离他远去,可他依旧愤怒着。
宛如要震慑死亡一般,愤怒着。
一切都是破碎的,无论是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的未来,他的故乡,所有他曾经认识的人,火焰掠过山脉,留下的只有灰烬,以及火焰自身。
最后锡莱刺穿了他的心脏。
神官一如既往清洗着战场,这次影响的规模太大,恐怕到天亮为止都需要持续作业。执行官的任务在确认目标死亡的那一刻就结束了,但是锡莱每次都会留在现场看着神官们工作。
他们收集了野兽骑士的武装碎片,这些碎片即使已经没有使用者了也依旧维持着原样。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着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骑士武装。由停止了时间的血构成的武装,或许在材料强度上可以和山铜抗衡一下,但不可能会有概念增幅的效果。野兽骑士所使用的一切概念,代价都由他的灵魂直接承受,所以最后才会连人形也维持不住。
即使锡莱不杀他,再过一会儿也会变成人祸吧。
其他的神官们奔走着,除了清理现场他们还要应付战斗结束后第一时间到现场的教皇厅。这些锡莱说不出职位,也没兴趣了解的官员飞快得清点着损失。教会的人稍晚一步到达现场,医生,神父和修女开始为生者和死者忙碌。
明天,后天,最多一个星期,这条街道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吧。或许生活在这里的人会改变,但是每天车水马龙的,谁在在意呢。
所以锡莱想要记住这条街道现在的样子。
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您不应该坐在这,我去找把椅子。”锡莱站起身。
“就算找到了也是那些病人先用。我不打算久留,不用费心。”西格玛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但锡莱还是走到对面,找了块稍微平坦点的房屋残骸坐下。
“上次和你私底下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是在伊拜丹少爷的完年会上。”高等哈文的文化认为孩子到十岁就开始由孩子成长为大人了,童年永远不会有第二次,因此在十岁生日的前一天,家族会以完年会为孩子庆祝。
不过一直以来似乎都只有贵族在推行这种传统,在民间的认可度并不高。
“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你和伊拜丹打了一架,当着老人们的面。”
“长辈和晚辈总归要先虚情假意说点心里话才好说正事,不然作为一个家族的关系不就太生分了么。”西格玛调整了一下状态,“异端审判庭最近有些大动作,这些动作不是大家族们想要看到的。”
“您是指雷克顿公爵的事么。”
“审判长想要借这个机会把约旦修女院变成异端审判庭的下属机构。他的野心有些过了。”
“您知道的,我不关注审判局那边琐碎的事。裁决局的事就够我忙的了。”
“人们常说异端审判庭是侩子手。但是实际上审判局是侩子手,裁决局只是侩子手的刀。刀如果安心当杀人的工具的话,永远无法决定自己挥向谁。如果你真的只是冷血的刀那倒也无所谓,可你偏偏想在约旦这种地方寻找正义,那么仅仅安坐在裁决局局长这个位置恐怕海不够你决定自己的命运。”
“据我所知审判长就是大家族们安放上去的,这不是我的问题。”
“确实。毕竟审判长是一个重要的位置,每个家族都想安插自己的人进去。最后变成了提拔一个和家族没有关系的小角色上去这样的折中方案。可是谁能想到这种小角色居然想要自立山头,真把异端审判庭当作自己的花园了,现在还毫不掩饰地想要拿下约旦修女院。”
“听起来我的上司马上就要换人了。我不会离开现在的位置,我对审判局没有兴趣。”
“新的审判长人选已经定下了,遗憾,并不是一位涅夫格。”
“那么这件事和我还有什么关系吗?”
“异端审判庭可不止两个局啊。我们已经把你送上局长的位置,再贪心想拿下审判长只会让我们不利。但是我们也不能放任新的审判长打破现在的平衡,所以廉行局之后会有动作,我们需要裁决局支持他们的行动。”
廉行局,异端审判庭内部负责信仰纯洁与行为规范的部门。他们并非对教廷,而是对枢机会负责。原本是枢机会用以将异端审判庭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工具,但是由于和圣女教及乌索里族的战争,异端审判庭一直处于需要高效率运转的状态,对枢机会而言,目的远比手段重要,因此他们减小了廉行局的影响力,放任审判长逐渐将审判局变成他的一言堂。
毕竟廉行局自身并没有执行能力,没有枢机会提供额外的支持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他们在做对的事情,不用你说我也会帮他们。”
“对你而言什么是对的事情?”
“能够让我的裁决局少死几个人就是对的事情。我不管你们在上面玩什么游戏,我的部下会被送去战场,会死在那里。而经验,训练,装备,后勤都可以救他们的命。”
“那你知道怎么样才能尽可能多的让他们活下去么。”西格玛压低了声调,“去正确的战场,去面对正确的敌人。这场无聊的战争该结束了,而真正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