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 行车(1 / 2)最伟大的术士,从烧洗澡水开始首页

火车的车身微微震了一下,隐隐有低沉的轰鸣。

下一瞬伴着喷啸的巨响,宏伟的蒸汽云如银龙般腾起,将整个列车的前部都裹了进去。碎石铺成的路基发出咯咯的响声,有细小的石子被震落,直落在沾血的银面之前。

列车长向窗外望了一眼,战斗的痕迹渐渐从眼前流逝;突然有冰刺般的疼痛从脑后传来。

“快点。”

长铳的枪口猛地顶住他的脑袋,用力一戳让他连身子也向前倾伏。

金发少女的脸色完全拉了下来。

“三,”

她的手指真轻轻压下了扳机。一旁的司炉见状连火势也顾不上,愣着在原地停了下来。

“二,”

老人像是从睡梦中醒悟,这才摸上车载电台的旋钮,将频道调至与调度台的联络上。

枪口又顶了一下,倒数从头开始:

“三,”

然后他颤抖着敲下电键,毕剥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这声音让恩佐从盯着的黄铜仪表中回过神来。

“用常速。”

枪管被威胁地前压,发报声于是一下子提了速,随后戛然而止。

列车长从桌上抬起双手。

“发完了。”

“感谢配合。”少女伸手关掉电台,接着将长铳放下。“先说好,我只是叫你陈述了事实。你车的制动系统的确坏了。”

她瞥向司机的方向,将对方窥探的眼睛逼了回去,“你说是吗?”

“是。”

从喉咙里噎出了一声。

恩佐顺着司机的目光看去,正好是自己刚才留意的那只表盘。其他盘中的指针都应景地抖动着,只有它的低落在起始点不动。

这些精巧的小针,伴随周围环绕的或黑或红的许多刻度,其中含义就和舱内成片的连杆和阀门一样不可解。他刚到这里就有点儿好奇,同样还有粗糙但繁密的仪器,覆满了煤烟的金属装潢之类。

并非计较功能,只是时代普遍的美学风格让他觉出熟悉。这就和列车本身,和他们所戴面具的做工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是同一风格的事物。

“空气的和机械的制动都坏了,你说是吗?”

“是。”

“所以,”伊兰后退在门边站定,“按照相应规章,在最近的大站停靠就是了。”

车组人员没有回复,只是默然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铁锹一顿一顿地将煤块铲起,映衬着行车的轰隆。

这位金发的监管者环视舱内一圈,将目光落在驾驶位后的银面上。

“恩佐。”

被点名的人握紧手中的火铳。

“又走神。你往后站。”

她的表情反映在仪表的铜外壳上,眉头轻轻一蹙,无奈中却带着点儿宠溺。列车长一眼就看出了这种微妙。

恩佐退过来,她又打量了两三回。

“傻乎乎的。”轻声总结,她然后上手抻抻对方的领章。“去给衣服换了,你可不适合当铁路警察。”

恩佐愣了一下,将金属徽记仔细看了,这才发现重叠双翼下还附有细小的轨道。

“原来不是同一套衣服。”

“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区别。”伊兰推了他一把,“你换就是了,快去。”

他经由身后敞开的门出去,到了挂满工具的过渡车厢。这里原本就摆了两张帆布床,眼下被两位伤员占用;背包和衣物堆在角落,旁边站着阿德琳。

她原本看着窗外,转头用眼神向恩佐问好;恩佐下意识把门带上。

“您刚才表现不错。”

看他要换衣服,阿德琳顺手挽起他原来的风衣,又将他脱下的接了过来。

“步态学得很像。虽然您和他的身高差了一点儿,也不容易将你们区分开。”

“嗯。”

恩佐只淡淡应了一声,将风衣的扣子系好。

“有什么心事吗?”

像是关上的门鼓励了她,阿德琳悄悄问道。

“没什么。”

他刚好解下面具,于是递过去一个微笑。但水绿色的眸子不太相信。

“您还留有那种情绪吗。我们明明走来一路了。”她说。“刚才那种情况,的确不该怜悯。”

“我知道。”

阿德琳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向他,不知说什么好。

“确实没有办法。”恩佐加了这一句,然后又苦笑了。“我以前可能坚毅一些。”

“您以前其实也这样。”对方轻声说。“您以前和伊兰吵过几次,都是为了这个。”

“我吵过吗。”

“吵过,还被伊兰打过一顿。”她的嘴角撇了一下。“之后她又乖乖将你从医务室领回。所以我说您的待遇不寻常,还有被领回的机会。”

“具体情况是?”

“只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当时几乎是人尽皆知。”对方的语气有些微妙。“倒是没什么影响,她自己也不愿提这事。”

“看来真有许多事要回忆。”

恩佐举着自己的面具想了一下,终究没有戴。

“不过,也可能什么事都想不起来。这些事你不告诉我,随它去了也好。”他说。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阿德琳显得很平静,又伸手接过他的面具,“即使想不起来,恩佐依然是恩佐,对一个人的印象也能替代记忆。而且在我心里面,您无论成了什么样儿,我都会始终支持。”

“这样吗。”

“我遇见过失忆比您还厉害的,连基本常识都记不起来的那种;他记不得我们了,我们却还记得他,直到局里将他送往康复院以前,也没有谁是真心歧视他的,只能说在事实上为他觉得惋惜,觉得这个人没办法救治。因为我们感同身受,人人都可能有这样的一天。

“所以说您不必担心。只有什么都不了解的外人,方不免另眼相看,像我们这种和您亲近的,绝不会因此亏待了您。”

“即使我是个术士?”恩佐带了点自嘲,这是方才的经历提醒了他。他不由得去想以往跟随伊兰的术士的遭遇。

她闻言微笑了。

“制度是制度,人情是人情,您是术士又怎样呢。真是瞎操心。”阿德琳随即将眼光回避开。“是不是她给您压力了?”

“不能说是。”

答得有些犹豫。

“您是看过那一幕后才显出消沉的,我能理解您。”她压低了声音。“而她不能理解,是不是?”

“我只是有点累,阿德琳。”他勉强笑笑。

“您觉得那太过残忍了。”

没接话。她继续说下去:

“向伊兰反映了吗?还是说觉得反映了,她也不会接受?”

“好了。”

“那就是我猜中了。”阿德琳显出同情。“这也是……怎么说呢,老毛病了。有点儿不近人情,即使在后来改正了,一开始还是让人不容易接受。

“您不妨再和她说说,她也不是那种听不进去的人。”

恩佐摇摇头。

“说起来,有些时候也不枉您和她吵。——换谁来都难免有意见,按当时的情况。我都中过好几次招,何况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