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明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有些老旧，边缘泛着奇怪的黄色，还有一些堆积而层叠的蜘蛛网。从墙那边传来奇怪的声音，窸窣作响，有些刺耳。他想，那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于是转过头去，这里似乎是一个病房。床那边的墙角里有个身着红色毛衣的人，是那种老旧的红色毛衣，很多年前的样式，看起来紧巴巴的，又掉了线。上面沾染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褐色污迹，身下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那些刺耳的声音是从他那里传来的。那个人转过头，他看见了张奇怪的脸。粗糙的皮肤上面布满了疹子，头发搅在一起，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年龄。他的手上沾着石灰，老旧的墙上有许多抓痕，老旧的和新的重叠在一起，已经露出了里面斑驳的水泥。“你在干什么？”林月明忍不住问道。“我在找东西。”那个人难看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感到困惑，但这个地方似曾相识。林月明站起身来，身上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他明白过来，一瞬间无端的愤怒涌上了他的头顶。

林月明来自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在这个家里有许多必须恪守的规矩。但他认为那不该被称之为一个家，因为幼时看过的儿童读物里告诉他一个家里应该有爱，家人之间是互相信任相互关爱的。

很显然林月明是被他亲爱的家人送到这里来的。他叹了口气。当一个学生无法和学校里其他的学生一样，普普通通的上学，完成外界给你的一切期望的时候，是无法向他们解释自己是一个正常人的。在这里人们不关心真理，他们关心你是否能有个高于他人的分数，是否能按拿到高于他人的排名，是否能上到一个名列前茅的大学。当然，这意味着出人头地。

林月明一直很困惑，他从来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拼命学习，在即将高考的前夕接连考了许多两位数的分数被老师约谈之后，最终被认定为无可救药了。何种的激励和挖苦都无法使他的沉默有一点动容。可是考出这样难看的分数对于这个优秀的学校来说无疑是一种伤害。“他原本是个很好的学生，沉默寡言但乐于助人，个性也好，谁知道竟成了这样。”

在那之后林月明就被要求休学，父母将他带回了带去了医院。填了一堆冗杂的量表之后，医生毫不犹豫的下了重度抑郁的判决，并且开了成堆的小药片。回到他一直居住的那个狭小的卧室之后，林月明感到疲惫不堪。于是服用了大量医院开的抗抑郁药物进入的漫长的沉睡。醒来之后他就已经到这里来了。

这像是他们的作风，他想：如果我是个病人，那么一切当然就说得通了。

他看向墙上那个孤零零的木色边框的钟，看起来是十点。旁边还有两张病床，但是房间里却只有他和这个奇怪的红毛衣的男孩。

既然已经被送到这里来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林月明想不出答案。那种从出生起就一直伴随着他的茫然一直与他如影随形。小的时候妈妈一直告诫他要听话，所以他一直在做个乖孩子。不过渐渐的，他们的期望使这个温柔的孩子越发的吃力，林月明总是感到力不从心。于是他被认定为病了，这里似乎是他理所当然的归宿，他自嘲的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林月明对着墙角的红毛衣男孩问道。“我叫小杰。”红衣的奇怪男孩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今年六岁半了。”

六岁半？很显然他的模样比他给出的年龄要沧桑许多。不过人在经历了某种精神创伤之后，也许他的心就停留在那里，拒绝再往前走了。林月明躺回了床上，铁制的板床很陌生，有一股消毒水的气味，至于别的，他不想去思考了。这里应该会有按时巡房发放药物的护士，一会需要找一个神志清醒的人搞清楚情况。这样想着，林月明重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