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所说的生存问题,是议到了根本。可是,目下这群人中,并不见得人急。
最能挑起这份担子的,也就三个。钟老、党凌云和昊江。
钟老已是疏散的性子,内里什么事情都看得透,也懂计较。自是他暮气已久,如今全然没那份心思。
而党凌云,虽然从未说她的来历,但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明显是有身份,掌过大事的人,很有一股子杀伐决断的锐气。可她却也缺点明显,一是傲慢,一则,总归是女儿身。
放在前世那开明现代的社会里,自然独撑一片天。但在这个世代,让她出去抛头露面,却是难为人了。
一整个午后,昊江都只是闷闷不乐。囫囵一觉起来,大家都在院子里。候着吃过仆妇们送来的早点,又都张罗着出去。
昊江心中藏事,如何还能有他们那样自在的心思。总归扯了个借口。众人走后,却见着钟师校也留了下来。
他昨日和着华生、铁部工在外面城里闲逛了一天,明明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今天一早,却嚷着疲乏,不肯出去了。
昊江跟他转到屋子里,却见着他昨日出去一趟,已购了一套齐整的笔墨纸砚。如今院里清净,便就那小桌上铺展开来。
见着这番光景,昊江一边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一边勤谨的赶忙上前帮着磨墨。
少顷,一支狼毫毛笔,饱蘸了浓稠墨汁。
在那宣纸上,笔走龙蛇,先是一顿龙飞凤舞。全是昊江看不明白的草书。而后转到行书,却是摹的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最后,才一板一眼,写宋徽宗的瘦金体。
昊江并非是书法爱好者,但他前世的经历,使得他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知道面前这位钟老,在书画的造诣上,不低。
“钟老以前,是书画协会的吧?”
一口气十多张丈余宣纸写罢,钟师校也有些累了。
他摇了摇头。“手还是生了。”
平静坐下来,接过昊江递过来的那一盏粗劣龙井。小啜了一口。
“哎,都是退休以后的一点小兴趣。儿女都不在身边,老伴也走得早,部里老干所别的活动又不感兴趣。
总要有个爱好,打发下时间。这种心境,等你老了,你就知道了。”
事实上,从几人跟随者龙广辉回来的路上。昊江等其实都已经知道了。
他们目前的身体,与过去那个的身体,已有着很大的不同。并非是原装出厂的那一具了。
如今的这具躯壳,更确切的说,是各自内心中,理想年龄阶段的那个模样。这也算是这场荒诞旅途的开始,一份慷慨的馈赠。
“钟老的这笔字,想来在当今之世,算是一等一的大家了。不说一字千金,就是开馆授徒……”
“你对书法理解多少?”
昊江的话,还没说完,却被钟师校抢了过去。
听出了钟师校的话外有话的意思,昊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一窍不通,还只是停留在规不规整,好不好看上。”
“哈哈哈哈。”面对昊江的坦诚,钟师校爽朗一笑。却也不多计较。
“你藏着心思。是在想,要如何破局吗?”
见到钟师校点破。昊江难得的叹了口气。
“一潭死水,无处作手。”
“老实说吧,书法是自成一系的东西,内里有它特殊的艺术规则。我的这笔字,唬一唬外人还行,真到了大家面前,一眼看穿。
无论我摹得有多像,也不管这个世界是否出现过书圣王羲之那样的风流人物。我写出来的《兰亭序》,绝成不了天下第一行书,第二也不行。气韵不足,飘逸不够,仿的就是仿的。”
“不过嘛?”钟师校朝着昊江诚恳的说道。“你说的,开个馆,授个徒,这个主意倒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