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位诧异的对望了一眼,见昊江毫无止步的意思,慌得也没什么言语。都是拱了拱手,挤在一边,侧身让昊江进去了。
进得门来,只见当日那舒爽豪气的一个俊秀少年。紧紧蹙着眉头,倾着身子,像是贴在那张宽大的梨木长桌上的一般。
他的身侧,迎着透光窄窗。俯身站着的,是一名看起来稳妥老成,挂着稀疏几缕山羊胡的管家似的人物。
觉察到有人进来,那少年还未抬头,却早惊动起身边随侍的管家。他一脸迷惑的看着昊江,眼神中,陡然亮起一丝惊警。正要开口。
昊江却是抬起手来,语调亲切而欢欣,洪亮的喊了一声“少爷。”便一揖到地。
龙家小少爷,正在烦恼中。面前那一堆杂乱无比的乱账,已搅得他心神不宁。
突然听着一个陌生的声音,竟是那般亲切而诚挚的唤了他一声。却也好奇的抬起头来。只见着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壮汉子,作道人打扮,直挺挺一道背脊,折在那里。
等着那人直起身来时。
面孔确实有几分熟悉的模样,却又分明认不得他,也不是府上的人。
不待龙家小少爷发话。
“当日承蒙少爷怜悯,收到别院暂居。小道与师兄弟数人,这才有个安身处。几日来,我师兄弟等,无时不感念少爷恩典,时时想着进番心意。
虽只微薄,却是至诚。还望少爷不以鄙陋,勉强接纳。”
说着,便将那几卷油纸都掏了出来,拆去了外面的纸皮,将那一幅幅钟师校的作品铺在了龙少爷面前的那张梨木桌上。
龙家小少爷与他那随侍管家。早给昊江惊得一脸呆愣。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人,是干什么的。但听他话语,再仔细一想,似乎……好像……
二人面面相觑,这一愣神,昊江便已将那几幅字,都在桌上铺开了,还甚至细致的取了镇纸,两边稳稳压住。
小少爷,终于是对昊江有些印象了。也难怪,虽是年轻人,脑子活泛,但架不住当日的昊江,那一身力夫的装扮,与如今这一身簇新的道袍,云泥之别。
既然想起,那小少爷心底警惕已去,便收回眼光,朝着桌上瞟去。
“你们既然是父亲的客人……”
只这么一句,屋里的那管家,便也释然了,连忙朝着昊江微微倾身,昊江见着,也微笑还了一礼。
少年人,一句话便卡住了。而后,他直起身,跟身旁那位。
“胡师傅,你来瞧瞧。”
那胡师傅,方才逆光,又被小少爷身形遮住,桌上的物事,他没瞧见,如今听着主家使唤,便侧了方位,仔细向桌上瞧去。
这位能被少东家带着随身使唤的胡师傅,是有些眼界的,他只往哪桌上一瞥。立时,眼睛就直了。竟顾不得主客规矩,伸手去翻那几张字。口中含糊不清。
“这……这……这得是名家手笔呀。”
尤其是当他见着那两张仿王羲之笔法与宋徽宗笔法的书字时,轻抚纸面的两手,都止不住的微微颤动。
小少爷已然知道,面前的这几张书法,必非凡品,故而请这位常年浸淫此道的胡师傅上眼。但他自己,显然却没有觉得多大震撼。
只是盯着面前的纸张,又上手摸了摸。随即恍然。
“我说呢,姜大宝那个粗人,昨儿偏偏来跟我讨要笺纸。还以为他要作甚,原来是为着你们。”
“正是,都承着少爷与姜管事的情。昨儿也写了一些,姜管事一瞧,指点那纸,粗劣不堪,上不得台面,不想竟然又搅扰到公子那里了。”
“这是你写的?”胡师傅抬起头来,很急切的问到。
“我哪里我这能耐,都是我师兄钟师校的手笔。”
听着昊江的回话,胡师傅眼中,此时早已一派神往。
小公子朝外唤了一声,吩咐着上好茶,又给昊江让了座。
“还没请教……”
“哦,小道法名昊江,俗名……俗名已是忘了,俗姓江。”
昊江所说忘记俗名的话语,明显有着极大的漏洞。但面前这位小少爷,未经多少人间事故。
只是想当然得觉得,客人所不言者,必有难言之隐处。他一心舒豪,自小一股侠气在胸,竟也懒得去细细理会。
“昊江先生,虽说您等几位,都是家父的朋友。但我总没个印象,也不知道这几日,是否怠慢委屈了。”
昊江复又站起身来。“正要跟少爷细说此事。
只怕,只怕是贵府上,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