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和桌子上划痕众多,刀客的黑袍和里衣上的破损更为密集,血逐渐渗出、滴落,渗到已经沾了血的衣服上,滴落在已经有许多血痕的地面上。
薄胜宣纸几乎透明的刀片碎裂了,但它和它的同伴也完成了使命,杀死了暗器主人想要杀死的人。
“铮铮!”
两声几乎混为一声的连贯琴音像是两柄钢刀砍向了王宁远,他胸膛鼓起、袍袖膨胀,随后整个人的气势低落了下去,轻咳一声、嘴角渗出一丝红的刺眼的鲜血,胸膛不再挺起、袍袖低垂,身形也佝偻了几分、却还努力地想要站直。
“儒门王家,呵呵。”
琴师阴冷地笑了笑,似乎在说王家也不过如此。
叶梧神情凝重,虽然感觉自己被波及无辜了,但此时不必想太多,若有必要,即便用出杀人剑或断水刀法也是可以的。
蒋公子轻推了少女一下,她迅速回过神、咬着唇快步退走。
黑碴短发不足一寸的两兄弟面容硬朗,粗豪的眉毛横着、瞪大的双眼有几分凶悍,同样地稍倾斜地横刀身前、刀刃朝天、刀尖指向琴师的咽喉,同样地双脚一前一后、膝盖微微弯曲似乎放松实际上却正蓄足了气力。
剑客撕下白衣一角绑扎了右臂上一处以真气冲刷确认未中毒的伤口,他离刀客很近、自身实力又比阮王两人逊色几分,所以受了点小伤。布帛撕裂的声音打破了暂时的安静。
既有世家公子的修养又有江湖游侠的豪气的阮公子声音低沉道:“青楼琴师,名气不如萧瑟,没想到你的实力会有这么强,武功也很诡异。”
叶梧稍有不解:青楼?是如红楼一般的杀手组织吗?总不会是普通的青楼……
萧瑟是人名吗?还是,他在说这个琴师的武功名气不如他的萧瑟和歌曲……
琴师手指像是抚摸自己的爱人一样抚摸七弦长琴,不过这次未发出声音,只是不急不忙地站起,琴竖了起来、似乎准备抱着琴走人了。
他的神情很平淡,动作也很自然。就好像杀完人便离开是一件如同洗了脸后擦擦手一样的小事。
阮公子却是走近了他的五步之内,声音平静却又仿佛隐藏着乌云中的雷霆和深海的暗流:“虽然是赵家小子惹的麻烦,但在我的船上杀了我的客人……你,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走了。”
叶梧心念迅速闪动:琴师能以特殊的暗器、真气等隔空杀伤在先天下境中还算不错的高手,虽然有功法、技巧的原因,但他的真气修为绝对已经达到中境了!
叶梧听闻不同门派和不同时代对先天境之中的小境界划分有所不同,他所谓的上中下三境是按自己的武功评判。
真气无山海气魄、七窍未开、内外罡气使用并不纯熟者为初入先天,初入先天后在不同方向的修行上小有成就便是下境。
若能修行到那日地宫中所见魔道强者的水平,或许便到了在中境也算极强的层次了……
当阮公子说到“在我的船上杀了我的客人”时,叶梧想到这不是你的船、只是你租的,然后又想阮公子是有什么底牌?
如果话说一半就偷袭有多少胜算?
如果叶梧找机会偷袭能不能一剑杀敌?
阮公子并没像叶梧设想的那样突然出剑,而是在说完“你不能轻易地走了”这句话后才出剑,出剑之时和那人的距离似乎正好是某个极限,三步远,这个距离的剑可以很快。
琴师面带笑意,“铮”地一声响,一根琴弦跳起如同一根极细极细的发丝剑挡在了那柄剑身稍宽的长剑必经之路上。
暗金护手宽刃剑如同一叶扁舟倏忽而至,扁舟上的侠客想要杀人、想要一剑抒发心中意气。
可琴师手中的琴弦却似一道堤坝或无边莲叶挡在了小舟的前面。
发丝剑既有阴柔、又有阳刚,莲叶阻舟行,长堤拦水势。
接天莲叶无穷碧,花花叶叶叠叠复复覆压水面,舟船何处能渡?
便在叶梧以为阮氏嫡系公子落入下风时,局势又是一变。
原来那并非一叶扁舟,而是一叶障目。
乌云不知何时飘过远方,月光洒落、皎洁如银纱。
阮的剑就好像一条蛟龙破开了水面,巨浪翻涌间落叶沉入水底泥沙、荷花和莲叶统统被撕碎。
原本若秋叶倏忽飘落心头的长剑矫若游龙朝琴师的眉心刺去,恍惚间仿佛能听到乌云中雷霆炸响的轰鸣、暗流翻滚成巨浪的咆哮声,而在雷霆咆哮、巨浪轰鸣之前,电光和水花就已经突破了数道防线。
闪电比声音更快,剑也一样。
叶梧看着琴师惊愕地连退数步,七根琴弦一同弹起却接连被斩断。
当青楼琴师、阮家公子两人分开时,众人都能看到琴师的琴弦只剩一根完好,琴弦凌乱、琴心也不在平静,琴师面色阴云密布、神情变幻了几次后最终却没有选择继续动手,而是背负长琴如鬼影般离去。
附近几人都没有拦着琴师。
阮家公子勉强一笑,道:“却是让客人见笑了。”
说着他虚弱地摇摇欲坠,拄剑勉强稳住,看着似要搀扶他的剑客摆摆手示意并不需要,十次呼吸后才不再是面若金纸的样子、将长剑收还鞘中。
便在这时,楼船微微倾斜,似乎有些不稳,船尾和船舱传来几声惊呼。
叶梧眉毛一挑,看了眼船侧水流后便施展轻功冲向船中。
手臂有些血迹的剑客看了看刀客的尸身,又看了看受伤的阮王两人,叹了口气。
蒋公子微微皱眉,道:“琴师或他的帮手凿了船?我去看看,吴家兄弟你们在船首看顾,以免被声东击西。”
他说完后,不待答话便朝叶梧那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