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命的刑终于停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寂静了,只有刘川止不住的啜泣声。
所有人都想听刘贵会招什么。
刘贵扒开刘川,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吼道:
“爷看见那常有深和安王妃私通,这厮怕俺告了安王,才给些银子想要了事!反正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那我还顾忌甚么!大不了打死我!”刘贵道,他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血液顺着衣裳滴到地上。
“口说无凭,就算我真和女子私通,你个老贼恐怕连安城都没出过,怎识得安王妃?!”
“安王妃回祥川探亲一事谁人不知,那紫衣裳除了安王妃谁穿得?你还想与皇后私通不成?我半夜撞见的,要想找人见证,只有孤魂野鬼!”
一向老实的刘贵突然的爆发让常有深一时语塞:“......你这厮犯了宵禁还...”
“我犯了宵禁该死,常老爷不守本分作乱犯上就不该死。”
刘贵盯着他说。他没给常有深反应的时间便转身一头撞在了案桌的桌角上,一声巨大的“嘭”砸得案桌一晃,上面的墨汁都溅出来几点。让所有人都怔住了。刘川愣愣地跪在原地,好像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团血迹浸红案桌一角,血液顺着桌脚流到他膝下时......
刘川目眦欲裂,连滚带爬地挤到刘贵身边,双手抚摸着刘贵头上可怖的伤痕。当他与那双浑浊的毫无生机的眼珠对视时,忽然撕心裂肺地破音哭叫起来。他抓着刘贵的衣领哭得几乎窒息,头埋在父亲的颈窝里,却没感受到熟悉的脉搏跳动。
外面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扫得人睁不开眼,人们都嘟囔着各自散去了。
怪不得今天这么冷。冯四心道。雪花很快就铺了地面薄薄的一层白,常有深哼了一声走到冯四身边:“小官人,可莫要学这些刁民闹县衙。你看这雪,陛下的生辰就要到了。”
刘川扛着父亲的尸首艰难地出了县衙,血迹染红了刚落到地面不久的薄雪。当他看见冯四和常有深站在一起时脚步一顿。雪太大了,冯四看不清刘川远去的身影。冯四有些无言,明明早些时候刘川还兴致高涨地跟他分享家里一连串的喜事,现在却落得个家破人亡。
常有深听到陈守向他汇报说听见刘川说要去看望叔叔的时候就暗道不好。刘川的叔叔在北邺,正好在皇都以北。倘若刘贵进京与安王说起他与安王妃私通一事可如何了得——安王给的报酬可比他大多了。他本觉得刘贵是个识好歹之人,定会事息宁人把盗窃之名担下来,谁想竟然闹出这么一出。
冯四回家吃了饭,听见张惜翠正议论这事:“他今儿怎么非要和常有深对着干,结果落了个这结果...”
“娘,可怎么能不求个公道呢?”冯四道。
“这世道就这样,你就得听他们有钱有势的。”张惜翠叹了口气道,“四郎,你就是没吃过苦啊。”
冯四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撂下碗跑出去了。雪已经下得很大了,他路过县衙时那刘贵的血迹早就被新雪埋得看不见了。案桌也被收拾干净,看不出一点出了人命的痕迹。他跑去刘川家,却发现门锁着,怎么敲也敲不开。大雪天外出的人少,只有一串属于少年的脚印一直伸向北门。
“樊县令,这案子分明就是冤案嘛。尊大人也是殁于贪官污吏,当初说您要救救这世道!”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樊知义身边道。
“唉,那是以前了。想我已过不惑之年,却仍是个小小的安城县令,连天子的影子都没见过。”樊知义放下筷子感叹道,“江捕快,我也不想这样。可他要是不死,常有深就不会让我活下去啊。都说贪官人人喊打,可他们不许你光明磊落。我也不是什么高人,没有以身殉义的想法。”
年轻人道:“您就是听着这种话过来的吧?您听的不烦吗?难不成您还想让子孙世世代代再听一遍么?”
樊知义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