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劫抬起身体,轻车熟路往里面走去。
石屋明明很宽敞,但里面可落脚的地方却很少,光线黯淡,墙边大都是木柜或者藤蔓编织的架子,藤架上又大多是晾干没有水分的药材。
屋里的药材味极重,但并不难闻,多吸两口还能产生让人眼前一亮、精神一振的作用。
杨劫沿着狭窄的过道一直走,直至尽头处看到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
他坐在一张小凳子上面,手里拿着药臼子,正神情专注对着里面的药材不停捣啊捣。
在老人的旁边,一个巨大的铜炉子在燃烧,奇妙的是,炉子内的温度并没有从炉壁溢散出来,影响周围。整座石屋依旧是秋季般的清凉。
即便杨劫已经来到老人身边,老人也没有抬头,还是专心注视着石臼里的各种药材碎屑。
老人是血炼宗五长老,本名不祥,全宗上下都敬称他为黄老,在宗门里司职各种药方的研发。
他是一名药师。
杨劫没有打扰老人的动作,默默站到一旁候着。
直至过了一会,他察觉到老人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杨劫不言自明,立刻从一旁的竹笸里抓来一把干果子,给扔到老人的石臼里面。
老人捣药的速度又恢复了正常。
接下来就是反复这个流程,两人全程没有一句话交流,每当老人的动作慢下来,杨劫都会从某个竹笸里抓来一把药,给扔到老人的石臼当中。
就这样过了两刻钟。
正当杨劫又要从旁边抓起一把药时,坐在凳子上的老人忽有些急促的开口。
“别,就这样,这次别下双黄果。”
杨劫一言不发,把手里抓起来的药放回原位。
他在小矮峰兼职当了两年的药童,对石屋内的构造、各种药材的特性都早已了如指掌。
他只是看一眼,便明白老人此时在捣鼓的是什么玩意,所以他不说一个字,全程只是无声的配合。
老人……黄老是杨劫在宗门里的倚靠之一,也是他在宗门里为数不多较为熟知的人。
日后若机会到了,他能否将血炼宗一举覆灭,都得看黄老这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极重要人物的表现。
在复仇的机会到来之前,他还需要蛰伏一段时间。
他需要对眼前这个老人有绝对足够多的了解。
以他的立场来说,他只有一次机会。
他根本输不起。
所以,他不会容许任何变数。
又是半刻钟,老人终于停止捣药的动作,而石臼里的药材,也彻底成了粉末状。看上去像五颜六色的星辰,也不知道服下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老人眼皮半合,整个人看上去昏昏沉沉的,可他注视药粉的眼珠子却一点不浑浊,还格外清明。
他抬起手,主动伸进去石臼里面,用食指粘上一点药粉,拿到眼前细细打量,还不时皱眉头闻上一闻。
许久。
他把粘了药粉的手伸到杨劫面前,露出一个和蔼但不和善的微笑。道:
“试试?”
“弟子不试。”
杨劫面无表情,果断拒绝。
老人也没有意外,默默收回手指。
思考一下后,他长长叹一口气,闭上眼伸出舌头。
神态半犹豫半果决的舔了一点手指上面的药粉。
杨劫在一旁见证,也紧张到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
半响。
老人缓缓睁开双眼。
杨劫迫不及待问:“黄老,成功了?”
“失败了。”
老人十分遗憾的摇头,然后他像是在交代后事般对杨劫说道:“你先看一会书,我睡一个时辰。”
说罢,老人两眼一白当场昏死过去。
紧接着,他的鼻孔喷出两道惊人的血柱,将他身上的老旧道袍都给染成了红色。
杨劫看着这一幕,见怪不怪般,不为所动。
他听从老人的话,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小凳子和一本书,静静坐下来认真观看。
书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字:百草纪语。
一个时辰后,老人准时醒来。
他艰难撑着身体坐回凳子上,揉揉脑门,然后掐了一个手诀。
很快,他身上的血污以及往日粘上的污秽,全都以一种奇妙的方式飘到空中,凝成一点后飞出窗外。
老人如无事般伸了个懒腰,直到这时,杨劫才把手里的书收回去,和声劝道:
“黄老,要不您还是放弃吧。”
“我不!”
黄老蓦地瞪大双眼,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要继续,我一定要研发出天底下最厉害的神药!能让每一个男人都拥有无限金枪的能力,我就是为此才选择当一名药师的,这是我的道,要我放弃还不如现在就让我去死!”
看着眼前这个活力四射的老头,杨劫满脸复杂,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坦白讲,如果可以的话,杨劫也真心希望对方的研究能有成功那一天,但他又非常清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那种药的存在,本身就违反了能量守恒定律。
能量守恒定律真的非常重要!
“话说……”
一阵亢奋过后,黄老又变回那副萎靡的状态,抬头打量杨劫一眼,问:“你刚刚……杀人了?”
“嗯,在山下和两个杂役弟子起了点冲突,我本想大事化了的,可那两个弟子偏要不依不挠,我被纠缠得实在没办法,只好……”
杨劫摇摇头,面不改色解释。
对此,黄老没有回应,而是转而说道:“你家那位师尊前几日可来叮嘱过我,说你突破在即,让我这段时间不要叨扰你,怎么?难道这些话她没跟你说?”
“说了。”
仿佛是在自己的家中,杨劫十分熟悉从旁边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新的石臼,又抓了几把药材扔进去,确认无误后,将其递给黄老。
再取出一块黑布,把刚才那个装满可疑药粉的石臼包裹起来,给扔到储物袋里面,等离开时,那些药粉要找个地方扔掉。
杨劫接着说道:“师尊的意思是让我别耽误修炼,既如此,我不耽误就行了。”
“吼~”
黄老接过新的石臼,又埋头开始捣弄起来,“还有多久?”
“半个月后。”
杨劫回道。
黄老满是褶子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他一言不发,许久,悠长叹出一口气。
石屋里,又只剩下石柱和石臼碰撞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