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马队走了半宿,终于找到落脚的地方。
人和马匹俱疲惫,见到荒庙不由得精神焕发,牵马赶骡的拍打牲畜的动作大力几分。
马匹打着响鼻首先踏入院子,后头接连不断有骡子驮着货物挤进来。
骡子比不得马匹高大,但是善于拉货,在商队里的数量多于马匹,每只骡子的脖子上挂有铃铛,挤进院子里,荒庙叮当作响。
说是一支马队,实则骡子却多,不过马匹金贵,抵得上几只骡子,走在前头,分有几人照料,而且这只队伍确实是经商的。
最前面牵马的是商队的护卫,一行人护卫占了一半,强壮的马匹非要由护卫才拉的住。
护卫进来荒庙在院子里安顿下马匹后,叫嚷的最大声的却是后头领着骡子闯入的人。
“快些!动作利索点,走不动就打!”
身子刚进荒庙大门,转头就扯着嗓子朝后面大喊,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天经地义的催促商队的其他人。
“往里面走!空出些位置,让骡子进来。”
撂下骡子,他又朝院内的护卫喊,指使护卫们牵走马,给后面进来的腾地方。
“钱掌事,弟兄们都走乏了,让他们歇歇吧。”
商队伙计拉着其余骡子,麻利的鱼贯而入,走在最后的其他护卫,才推开门进来,其中一位身穿铠甲的彪形大汉,握把画杆描金戟,头顶着门框,缓声说道。
院内留着两撇八字胡的钱掌事,堆起笑容说:“贺队长说的对,前面的兄弟都坐下,歇一歇。”
他朝院子里面喊道,牵着马的护卫快挪进了前殿,这时松开马绳,跌坐在地上,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护卫,趁此向庙内的火堆靠拢了些。
商队的护卫长,贺勇低下腰拖着戟把走了进荒庙,露出他背后其余的人。
马匹和一部分骡子全部进来,剩下的拴在门外,商队除去这些牲畜,还有一条长长的人流,跟在后头由夹枪带棒的护卫看住。
这些人手脚带着镣铐,面色灰败,俱有菜色,一个个脚步沉重,衣衫褴褛,行动缓慢。
落在最后的人,护卫举棒便是一下狠手,打得踉跄倒在地上,实在走不动的,棍棒不停,皮开肉绽,非要驱使他们往前移动不可。
“下手注意点,别打死了!”钱掌事焦急心疼,八字胡一阵撇动,一路上捉来的人损失不少,现在死一个少一个。他制止护卫道:“把他们都拖进来!”
涌进来的人更多了,荒庙院子里有些挤不下。
“往前面挪一挪,殿前那么大块地方,愣在那里干嘛!”
钱掌事气愤的大叫,恨下面的人愚笨。但他再怎么呼喊,前面挤在一团的人,都只是骚动一会儿,然后止步原地。
一群护卫想往前冲,可贺勇叫住了他们,钱掌事分开人群,走到前头,看见镖师孙胜亮出飞镖拦下来众人。
躺下来的孙胜在商队一进门时,便惊醒起身,火堆前的梅檀雅,则看了一眼商队的人员,继续添柴加火。
夜里寒冷,护卫队年轻力壮的小伙一心想往火堆靠,却不是因为要取暖,行走一路,身上还带着汗流浃背的闷热。
他们想看清的是坐在火堆前,烤着火的俏丽女子的脸庞。橘红的火映衬洁白的脸,漆黑的夜里两者相得益彰。
镖师孙胜站上前,拦下了他们。
“凭什么不准我们过去,这里是你家的吗?”护卫嚷嚷。
孙胜展示镖行的制服,一手飞镖瞬息之间插在了他们脚下,惊的护卫脸色大变。
“不为什么,不能过来。”
商队的人越多,护卫打算人多势众硬闯,护卫队长贺勇进来院子里,认出了火堆前的女子,喝止跃跃欲试的护卫队成员。
恰好钱掌事分开人群,挤了过来,瞧见孙胜,说道:
“原来是你这老小子!”
四目相对,分外眼红。
钱掌事怒不打一处来,质问道:“孙老小子,你拦着我的人马作甚,没看见我们人多挤不下了吗!”
“还不赶紧退让些地盘,给我的人手腾出个坐的地。”
孙胜皮肉不动,呵呵笑道:“先来后到的理,钱掌事还是不懂啊,岂有后来者要求先到的人腾地的荒谬之事?”
“你——!”钱掌事正要发飙,八字胡撇向两边,忽然察觉火堆旁的女子有几分眼缘,脑海里的画面闪过,多年经商磨砺的本领,使他一下剥离了黑夜,升腾的火焰对外貌的影响,他咽下到嘴边的话,转头恭敬的说道:“梅女侠当面,我们马行人手多,前院拥挤,还请让我们进庙避避风。”
他又虚指向荒庙后门,解释道:“不是要让梅女侠挪位置,我们只是想借光到后院歇歇脚,大伙都是出来讨口饭吃,走南闯北又困又乏,实在不容易,还望梅女侠体谅一二。”
钱掌事拂袖向乌泱泱,和骡马堆在一坨的护卫和伙计,展示给梅檀雅看,荒庙外面还有戴脚镣的奴隶不断拖进来。
“后院有人。”
梅檀雅提醒道,但也没有多余表示,孙胜见此退后几步,让出了一个空挡,能够从前殿通往荒庙的后院。
“我替大家感谢梅女侠。”钱掌事行礼道,招呼后面进荒庙的护卫,拖着奴隶先进后院。
接连不断的护卫夹着脚踝流血的奴隶在前殿过去,有的护卫前后跑了几趟,奴隶比商队的人数多得多。
“钱掌事的无本买卖越发熟练了呀,赚的不少吧。”孙胜讥讽说,目光所及,商队的奴隶衣着粗布麻衣,多为青壮表情麻木,手脚长期劳作的痕迹,心知这是哪个不归属朝廷管辖,躲在荒野的村庄人口,商队偶尔遇见了,会做些无本万利的事,只不过有些商队更加频繁。
“比不得贵镖行杀人越货,刀口舔血,和诸多山匪草贼呼朋唤友,道上风光。”钱掌事反呛道,安排院内的人手就地休息,护卫队长贺勇杵着长戟维持秩序,他一面指挥伙计分发干粮,一面嘴上说,“不服朝廷管教的人畜,我们哪有镖行杀的多,镖行人伟岸,怎么不见去劝导海沙帮太上长老,收买血肉炼丹呢?”
“呵,”孙胜气笑,扯到镖行他就不乐意了,镖行做生意,名气要在各方打响,龙鳞城内声名远扬的是周家镖行,临近能及的几座城池都有所耳闻。
但龙鳞城内民间势力最大的是同心商会,由赵、钱、孙三家组成的庞然大物,各大武馆、镖行也要相形见绌,钱掌事是同心商会底下,钱家打理分行中一支马队的管理,护送他的却是一队武者,领头是开了五窍的武师。
表面看商会与镖行应该互利共赢,实际上同心商会有自己的护行队伍,培养武者的渠道,近年来吞并城里大大小小的商帮组织,势如烈火烹油,与镖行的关系竞争多于合作。
镖行走的远,与各路人马关系来往密切,商会盘踞一地,势力如触手蔓延方方面面。
商队的人终于全部进入荒庙,押在末尾的同心商会的会徽也探了进门。
同心商会的标志,是一大两小三个金绣彩绘的同心圆套在一起,寓意赵、钱、孙三家齐心协力、合舟共济。
孙胜瞧着商队的旗帜进门,嘿嘿一笑说:“钱管事老眼昏花了,进庙这么久,不见与你主人家打个招呼,莫不是怕做的脏手买卖,污了同心商会的脸面,畏惧责罚。”
孙胜指的正是靠在墙边,没有存在感的李岩松,或者说是他的这具躯体,赵双鹰。
赵双鹰出身的赵家,赵老太爷正是组建同心商会的创始人,也是同心商会会徽上最大的那个圆,不过前段时间,赵老太爷寿终正寝了。
钱掌事眼不瞎,进庙自然看见了角落里的赵双鹰,他当作无事发生,此刻被孙胜点破,不得不拜见道:“赵少爷。”
随即,他又看向孙胜,故意问道:“孙老小子,怎么只见你孤身一人在这里,你的弟兄们是喂了狗了,还是他们不待见你,只好改投其他门下摇尾乞怜当牛做马了?”
顿时,孙胜面色难看,没等他开骂,“扑通”一声,最后一批进荒庙后院的护卫带着几个奴隶,就地滚了出来。
护卫和奴隶像滚地葫芦一样,翻着跟头停在钱掌事脚边,其中的两个人,脖颈异常的歪斜,手脚不协调的纠缠在一块,眼看没了气息。
“你们手不干净呐,我这后院也不许其它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