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的自然而然，令人无法产生警惕，更无法作出有效防御，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要切割也迟了……
刚刚与希格瑞特的拥抱虽然令他有些尴尬，但也重新为他找回一部分过去的冷酷和尊严，让他重新以过去的视角审视迄今为止的这一切。
现在看来，就算老头子说他一句‘乐在其中’，他也哑口无言。
何等屈辱！
一切都是选择导向的最终结果，如今的局面也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唉……
“晦……你怎么了？”瞥见瑟尔德的脸色越来越坏，穿云燕和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走过来，道。
“哦？我没事。”抓着希格瑞特送过来的猩红光球，瑟尔德给两位保镖一个笑脸，思绪重回当下。
命运已然成为事实，再絮絮叨叨不仅于事无补，更会耽误未来。
但是这种感觉很让人不爽啊！！
不管怎么挣扎，不管用什么办法，最后的结果都在老头子的预料之中，而且与老头子预先设定的方向毫无差异。
即便多次告诫自己停下思索，但愤怒的野火熊熊燃烧，瑟尔德的思绪就像彻底失控的重型卡车，刹车失灵，车身在不到九十度的斜坡上全速飞驰，前进目标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纯净到极致的神就是最强大的神。瑟尔德从不认为自己的理念有错，但老头子不这么想，老头子坚信【过刚易折】，过度的纯净甚至要让他无法成神。
如今的结果不仅昭示着他的反抗彻底失败，更证明老头子的想法和看法都是对的——不管是针对谁，也不管是针对哪方面。
他做不到。
这个……
这个……！！
在种类繁多的凡人当中，唯有理想主义者能理解理念的重要性。
拥有一个确切的理念，就能从无到有的创造出一个组织，最终发展壮大，成为一个国度。
然而即便是理想主义者，也无法理解理念对于一位神明的重要性。
我……
绝！
不！
低！
头！！
就算是错，我也要一错到底！！
越想越出格，瑟尔德的情绪终于彻底失控，手中的红色光球突然红芒大作，沉重的死气从万事万物之中被抽出，最终向瑟尔德本体蜂拥而来。
“【改变现实：时间静止】！”
“獠？”神力爆发得突然，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狂怒中的瑟尔德瞬间抬头看向虚空之处，一双黑色的眼睛中，无法名状的火焰烧尽平日里的伪装，隐隐展现出在那之下的可怖真相。
“呼——”瑟尔德的二哥长呼一口气，然后才道：“你对父神的模仿简直惟妙惟肖，如果举办一个模仿比赛，恐怕连父神都要排第二——毕竟他没有你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
“你取笑我！！”瑟尔德现在状态全开，几乎显出真容。声音重叠混响，直令听者心慌意乱，几欲吐血。
獠却不搭腔：“取不取笑的事你等等再说，先看看你那两个大宝贝。”
“嗯？！”闻言，瑟尔德一脸凶相，回过头，见到二人无比狼狈的情景。
沉重而混浊的黄泉死气肆意肆虐，穿云燕早就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樱更是不堪地趴在地上失去意识。
一切被獠的神力冻结在此刻，包括此处事物的思维和精神。
“真有魄力啊，兄弟。”獠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也很疲惫：“黑色评级的手下，长得漂亮，绝对忠诚，还很能打，最重要的是潜力无限，仅仅是按时吃饭睡觉都能极速变强，你就真舍得把她们毁灭掉。”
“胡说！我没有！我发自内心的爱过她们……我不知道！！”
瑟尔德狂吼着，威力强大的邪恶神力形成一浪高过一浪的黑色冲击波，若不是有獠在远距离维持此处的空间限制，这颗星球也早在瑟尔德的几声怒吼之中化作尘埃。
“我懂，我都懂。”獠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但是哥哥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也是你早知道的内容：对神而言，不存在物理意义上的对与错。”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猛然敲醒了头脑一片混乱的瑟尔德，但他转瞬之间就再度陷入狂怒：“我感觉屈辱！我不甘心！那个老……他竟然耍我！！”
‘摆你一道’跟‘逗一逗你’还是有区别的。
有心再点一句，但现在明显不是个教育傻弟弟的好时机，他也听不进去。
于是獠再道：“父神可以给你下饵，你也可以把饵吞了再把钩子给他扔回去啊，你个傻*。”
若是现在就在他身边，獠肯定要一巴掌摁在这个傻弟弟头上再狠狠地推他一把。但现在离得远，神之次子只好恨铁不成钢的骂两句：“你对父神的态度应该是反驳，不是反抗，傻*。真杀了这两保镖你怎么办？再说一个已经跟你有了灵魂连接，一个是你的伴生天体，你真舍得？啊？！”
“我……”
“好好想想，晦。”獠继续劝道：“再想想，成神其实没那么容易，不是光凭你受的苦比别人多得多就行，想想那些苦难的意义。”
“没有意义！没有！一切都是虚无！她们就是我的弱点！只要杀了她们我就再也没有弱点！她们的死会帮我新生！我已经等了至少三千万年！整整一千二百万次！一千二百万次死里逃生！一千二百万次侥幸以后的侥幸！我再也不想等了！我现在就要成神！！谁也别想再威胁我！”
面对兄弟的苦劝，瑟尔德差一点平复下去的情绪却突然再度失控，怒吼出声。
伴随着极端的怒吼，黑色的火焰疯狂蔓延至瑟尔德全身，彻底烧尽那一身用于伪装的人类皮肤。
取而代之的是死亡预兆的真身，破灭和扭曲，掌管黑暗和灾难的邪恶天体，一个由星辰、雷电、云雾和尘埃共同构成的小小宇宙。
毫不夸张的说，假如柯力顿现在敢出现在瑟尔德面前……他现在万万不敢出现在瑟尔德面前。
身为群星之主的第三子，瑟尔德继承的是群星之主那扭曲的怒意。显出真身以后，现在的瑟尔德甚至能短暂突破半神和真神之间的限制，跟真正的邪神过两招。
“她们是我成为真正邪神的第一件祭品！”说着，瑟尔德向穿云燕和樱伸出魔爪：“现在用生命向我证明你们的忠诚！”
眼看瑟尔德就要对穿云燕和樱下毒手，獠却再无动静。
既不说话，也不做任何阻拦。
突生异变的竟是瑟尔德本身。
伸手之时，瑟尔德的内心立即发作出无穷剧痛。
冷静、忍耐！疼痛是正常的，正常的……只要咬牙撑住就行——
我曾经纯净无暇的心……区区凡人！你也胆敢污染我！
杀了她们，我就能重归纯净！
我从来没怕过孤独，我就喜欢顾影自怜，我就喜欢孤芳自赏！都是老头子自作多情！
不按老头子的规定来又能怎样！他以为他是谁啊！身为堂堂真神，四个神后里竟然还有一个是凡人！
耻辱！
老头子，那个诞生我的、无能的凡人女人是我的奇耻大辱，也是你的！
所有邪神都看不起你！
晦……
一声呼唤，空灵脆弱，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是谁发出，只能凭音色判断出是个女声。
简简单单，软弱无力，却让瑟尔德的黑手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是谁在搞鬼！”瑟尔德咆哮着，挣扎着，但动弹不得。
“蠢货。”獠总算再次开口说话：“连你自己的心声也听不出来？”
最精妙的骗术可以把最有智慧的学者也骗的神魂颠倒，但唯独无法骗过自己，哪怕是一分一毫。
绝不能杀了她们，这就是瑟尔德内心的真实想法，就像父神的圣谕一样，不管能否理解，瑟尔德必须接受，不然他以后就一定会后悔。
这也是神之子的第二个特权：后悔药。
在情绪失控、即将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的时候，留存的理智将作出最合理的判断，并及时作出提醒。
“我……”受到情绪的感染，瑟尔德极其少见的流露出脆弱，转瞬之间又重新变得残暴：“我没错！”
兄弟的口气软了，说明他悟到了什么。可惜悟到的东西太少，少到连最基本的内容也说不出来，但他也确实悟到了。
只要不再执迷不悟就行。
獠继续道：“当然，当然，你当然没错，父神肯定也是对的。”
“哼！”察觉到燕和樱真的成为他内心的构成部分，这个毒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下，至少不能现在下。再发狂也没有意义，有些虎头蛇尾的收起怒意，瑟尔德冷冷道：“我不会再按照那个老东西的想法去做了！”
“是嘛，这么有骨气？”发觉瑟尔德不再产生对穿云燕和樱下毒手的想法，獠的声音变得轻松：“那……驱逐穿云燕和林汐·樱？”
“你在想什么！”瑟尔德怒吼道。
“剩下的三个保镖还要不要？”獠再问道。
“当然要！”瑟尔德想也不想的道：“为什么不要！”
“那就是不掌握这颗星球了？”獠强忍笑意，道：“也好，这地方太有点危险了，我也觉得有点害怕。”
“当然要掌握！柯力顿那个杂孽竟然敢辱骂父神！”不提还好，一提瑟尔德就满肚子的气：“我一定要彻底灭绝那一系的所有恶魔！”
“哦，好！很有志气！”獠咬住牙忍住狂笑的冲动，继续道：“那将来假如我或者希格瑞特需要你帮忙，你肯不肯出手。”
“……”瑟尔德这会也听出来獠在刻意取笑他，嘴角抽了抽：“看我心情，心情好了我就不帮，心情不好了我也不帮。”
“别这样嘛，晦。”獠诚心诚意的哄道：“帮帮我们。”
“你用那种哄鬼的口气，用得着我来帮你啊？”瑟尔德没好气的道。
“好吧。”獠长呼一口气，散掉积攒至今的所有笑意，冷静道：“既然你玩累了，我们就说点有用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一劳永逸，但是成神没有捷径可走，兄弟，你不能一步登天，谁也不能，父神也不行。”
“哼。”瑟尔德头一拧嘴一撇，不屑地发了个鼻音。
“去拥有你应该拥有的，去弥补你残缺的，去发展你继承的——别把刀子对准自己，你刚刚差点就捅你自己一刀了。”
说完，獠的神意原地消失，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随着瑟尔德情绪平静，死气也早已消散一空。
外层空间。
“幸不辱命，父神。”凶星的身影出现在群星之主身侧，恭敬的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群星之主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觉得晦肯定不领您的情。”凶星道：“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凡事无可无不可，对。”听过一席话，群星之主看了第二子一眼，道：“该坚持的时候也需要坚持到底。弱点也是晦的一部分，切割了就是失去了。连自己的一部分也能舍弃，晦最后还能剩下什么？”
说完，群星之主总结道：“对欲望的纵容和无底线的妥协能把贪婪无限放大，最后只剩下屈膝乞求的卑贱。要成神的是晦本身，如果他向自己成神的欲望作出妥协，他也不配成神了。”
“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凶星再无二话。
群星之主亦是无言，父静坐子静站，獠看了瑟尔德几眼，朝群星之主微微一躬身：“任务完成，我也该回去了，父神。”
群星之主没有回身，只是点一点头。
继主序星之后，凶星的身影也消失在这片宇宙。
群星之主留在原地注视瑟尔德的一举一动，像亘古不变的岩石。